第二百二十九章 讹钱
周水说了一句:“冯先生,我想和您打听一个……那个人,打听一下他的情况。您要是方便的话……” 冯先生打断周水:“不方便。你也不要问。等,明白吗?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自然有人告诉你。不该知道的,就算我告诉了你,保不齐横生枝节,又有变故了,又不准了。” 周老看了眼儿子,轻轻摇摇头。 冯先生立起来:“走了。我这人脑筋慢,一问一答的,还得防着你套我话。多费精神。嘿嘿,走了。得送我回去,这地方没车。” 严谨笑了:“有车也得送您。命都救了,还不送您?不差这一脚油。” 周老领着众人送出来。也没说啥,只是礼节上格外客气,鞠个躬,角度在七十五度以上。侍候冯先生上了车。这回冯先生不坐副驾驶位了,主动上了后座。刚坐稳,就说:“坐前头更昏。还是后头好。” 坐了一会儿,冯先生又说:“我的前前任,叫个程先生。教私塾,课着十六个学童。他是养了一头毛驴的。好脚力呀,跑遍了太原的大衔小巷。老头儿八十六岁上复命,论功行赏,毛驴转投了个人胎。” 周水陪着。坐到副驾驶位上。 车开起来,冯先生话更多了。就像小孩子,坐车有点多余的兴奋。和周水又说:“咋不吱声了?我搪塞你了,你不痛快了?” 周水一笑:“冯先生,我想结交您,忘年交那种。可不行啊,地位不同。您是神,我是凡。您是官,我是民。这点差别,就隔山隔海喽。” 说这话的时候,周水是把头扭着的。一根脖筋绷着,后脖梗成三棱形了。冯先生笑了,一努嘴:“人说魏延有反骨,头让人剁了。冤案呐。其实,哪是啥反骨。反得不是骨头,是命。命生反了,就落个剁脑袋的病症。你呀,长了一根反筋。你老爸没和你说?” 周水只听说过反骨,没听说过反筋。相术也没这一条啊。还把周水和魏延相比,这让周水心里一惊。严谨也被惊着了:“冯先生,您说说,啥叫反筋?,长这根筋的人都短寿?” 冯先生呵呵一笑:“想哪儿去了?这跟寿命没关系。你看牛脖子,驾轭的,大筋粗着呢。有反筋的人都有牛性。脖筋一绷,一条道走到黑,一生劳累。” 又说:“他在前头拉车,后头有人坐车。甭管是谁,谁都能坐,搭顺风车。而他只顾拉车,不回头地拉。” 严谨和周水对望一眼。冯先生没说错,周水也有感触。 严谨又问:“您说说,这是好事,还是劣事。” 冯先生似自言自语:“看不透。按说是好事。佛祖也拉车,拉着众生一一咱不都稳稳地坐着吗?可老人家不糊涂,拉着谁,往哪拉,他心里明亮。” 冯先生这话有所指了一一周水也拉车,但是糊涂着拉。 周水轻叹口气,道:“性格使然,没办法呀。就拿小茶馆里那个年轻人说吧,韶华从此逝,能不令人动容吗?晚辈老早就想问您一句,冯先生,他必须一死?” 冯先生原先还微笑着,现在笑容淡了,也叹一口气:“他该不该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阳寿尽了。这就是命一一不该死的,想死也死不成。该死的,想逃也逃不开。” 这时严谨问了一句:“二十多岁个小伙子,可惜了。冯先生,咋就不能帮他一把呢?” 冯先生看看严谨,又看看周水:“生,何欢?死,何惧?你们还是没看懂?这生死本属无常。生未必好过死,死也未必不如生。啥叫智者?生死都能放下,只当睡了一觉。明天一睁眼,又是一轮好太阳。” 到了冯先生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冯先生邀周水和严谨到家里坐会儿。周水也正有这种想法一一这冯先生心眼实。周水花言巧语,若想探听出爷爷的消息,给够时间,周水有把握。周水应下了,看冯先生似乎无奈了。冯先生也只是顺嘴说句客套话,哪知,这周水顺水推舟了。不过,也幸亏有周水,否则,一会儿,冯先生就尴尬了。 院门竟虚掩着。冯先生愣了一下,快步进了院子。先是看见周姑娘。周姑娘正给几个人泡茶。冯先生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他问:“小周,你啥时候来的,这几位是谁?” 周姑娘见冯先生回来了,长出一口气:“来一会儿了。您也没带手机,等得我心焦,就用您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门。这几位……” 周姑娘要做介绍,那个中年人抢先自我介绍了:“我姓唐,叫我唐老大就行。这仨人是我手下。你就是冯先生吧?” 冯先生点点头。 唐老大大大咧咧用手点指冯先生:“你这人可不地道哇。人坯子倒是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哪知心黑。说说吧,这事咋办?” 周水一愣,听唐老大的口气,和冯先生有过节?周水打量一下唐老大,这唐老大有五十来岁年纪,方脸,剃着寸头。穿一身国际品牌的休闲装。衣服是挺好,周水知道这个牌子,叫爱玛仕。不过,这身衣服和唐老大的形象极不搭配。怎么说呢,唐老大若穿件纺绸的白上衣,配条黑裤子,腰上扎条牛皮板带。对了,再斜挎上一把盒子炮,这就合适了。 冯先生好像也不太适应唐老大的作派。皱了皱眉问:“恕我眼拙,好像没和您打过交道哇?” 唐老大一乐:“你是没有。不过这个小周姑娘有哇。”唐老大朝石桌子上一努嘴:“认识这个吗?” 周水望过去。桌上放着一块玉。是个玉瓶,有七、八寸高,上面有细工。因为距离远,具体是咋细功,看不清楚。 这时周姑娘要说话,刚一张嘴,被唐老大一瞪眼,又给憋了回去。唐老大又说了:“小丫头,这里没你事儿了。别看东西是你卖我的,我不找你,我得找他。”唐老大用手一指冯先生:“看着了没?这种小……那个老白脸没好人,拿他妈个小丫头当枪使。” 冯先生显然没经见过这种场面,脸憋得通红。唐老大又说:“小姑娘还帮你打掩护。我都打听好了,东西就是你的,她只是帮你寄卖……” 冯先生打断唐老大:“这位唐先生,您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明白。” 唐老大摆出一付架式,拿捏着一股笑。依周水的分析,唐老大是想传达这样一个信息一一大场面我都见过。收拾你,我手拿把攥。所以我不急。我很闲在,满意了,这事才算完,否则咱就耗上了。周水看出来了,这个人是个老地痞。 冯先生显然是秀才遇见兵了。周水见冯先生干着急,话头也跟不上去,只好上前一步,跟唐老大说:“这位唐老板,这里面究竟有啥事,你想咋解决,得说明了不是?你这云山雾罩的讲了这一大通,让我这旁观的都着急。” 唐老大翻了周水一眼:“你谁呀,这里头有你啥事?想瞧热闹哇,cao,好奇心还挺强。” 刚才周姑娘话没说出来,正憋着。这时抢着说道:“三年前,我卖了唐老板一座玉瓶,也不知他请谁鉴定的,说是赝品。这不,吵着要退货。在我店里闹了一上午了,答应退货都不行,非要见冯先生一面。” 这下周水听明白了。周水过去把玉瓶拿起来,看了看。这玉瓶不是赝品,是真品,而且是“大开门”的真品。乾隆的作工,宫里的东西。
周水没理会唐老大,问周姑娘:“当时多少钱成交?” “三十万。” 周水偷笑了,心说:今天的行情,这尊玉瓶六十万都值。存了三年,今天想起来退货。靠,这傻蛋。周水在唐老大对面坐下,浅笑道:“看来你唐老大是个土豪哇。退货的我见过,可没见过你这么横的。说说吧,你有啥要求?” 唐老大眨巴眨巴眼睛,他没听明白周水话里的意思。主要是没听明白这土豪俩字是褒义还是贬义。之所以还想想,就是打算如果贬义了,借这个机会正好翻脸。 唐老大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只是说:“这事儿简单,退货。” 周水看了一眼冯先生。冯先生这下弄清楚了,大声说:“做人要讲究个信誉。说买是你,说退还是你。还讲不讲廉耻了,还讲不讲公德了。圣人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周水几乎苦笑了,心说:“跟他讲这些,他听得懂吗?对牛弹琴。” 唐老大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少给我讲大道理。退货的不讲信誉,那你卖假货就讲了?” 冯先生还要说话,周水一扯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退给他。咱还有赚。” 冯先生看一眼周水,露出一脸无奈,同样小声道:“若能退的出钱来,我还用得着和他矫情?不是没钱么。” 周水有些诧异:“钱呢?刚刚咱才做了一百万的生意,买货了?” 冯先生摇摇头:“货倒是没买,钱也在,可今年冬天……缺口不小哇。另外,我还得留个生意本不是?” 周水听明白了,一笑,小声道:“那就看我的吧。” 周水一扭头儿,跟唐老大说:“退货?行啊……” 唐老大翻了周水一眼:“你是谁呀?这里有你事儿吗?我可提醒你,别蹚这浑水,回头揽一身不是,后悔都来不及。” 周水大声笑了:“你不就是退货么?你拿到钱就行呗。” 唐老大还是翻着白眼,冲周水把手伸过去:“哟,看来你还是位义士。靠,这年头,义士比太监都少。看来这位义士想强出头?哈,也行,成全你。拿钱吧。” 周水:“三十万,是打卡是现金?” 唐老大笑了,肆无忌惮哈哈大笑:“你小子没病吧?三十万,三年,白用啊?是你缺心眼,还是我缺心眼?” 这下周水明白了,赶情唐老大不是退货,而是讹诈。周水不动声色,故意说:“是得算利息?也行,就当你存了三年定期,咱按六厘算……” 唐老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道:“**别跟我装傻。你哪来的?痛快滚蛋,别惹急了大爷,连他妈你一起揍。” 周水还是不急不徐:“唐老大,我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咋地,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讲了?cao,那你说咋算,听你的。” 听周水这样讲,唐老大倒是愣了一下,他退了一步,重又打量了一番周水,沉声说:“兄弟,够横啊。行,这脾气爷喜欢,那咱就好好算算。”唐老大一扭头:“猴子,跟他算算,算他妈仔细喽,别说咱讹人。” 这个猴子就站在唐老大身后,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尖嘴猴腮的一脸猢狲相,道:“利息就不能这样算了,得横向比较。比如说,迎泽大街,三年前房价是五千,今天可就涨到两万了,翻了四番。这瓶子是三十万的本钱,三四一十二,正好一百二十万。哥们,兄弟这账码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