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青春泉
第二天一早,我们出现在了临时指挥部门外,通报上去,很快便有卫兵将我们带到了会客厅中。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年轻军官,很显然他不是主事者,颇具技巧地询问我一些问题,检查我是否真是迪乃尔的信徒。 这种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我,三言两语便将他彻底侃晕,连他有个meimei在新欧杜林开饰品店都问出来了。正要趁热打铁询问联系方式,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 “带他进来。” 书桌上堆满了文件报表,将军没有抬头,随手一指墙角,“先坐下。” 房间并不大,这张足有三米多长,一米多宽的巨大书桌便占去了一半,除了我们自之外,还有一人一鸟,将军身后是个面目清秀的侍卫,年纪想来跟我差不多,短发圆脸颇为讨喜,鸟是只乌鸦,油光铮亮,体态丰盈,站在窗边鸟架上很有气势地左顾右盼,大概以为自己是只老鹰。 “晚上让欧蓝德找几个本地人去那个酒馆闹事,我们的人先混在里面,带具尸体装作酒鬼,先布置好外伤,趁乱将尸体推出去,然后以斗殴造成伤亡为由将酒馆封了,相关可疑人员一律以涉嫌殴斗抓回来。”将军撕下一张便笺,快速书写着。 “动作要快,声势要小,记住最重要的是内外配合及时,里面尸体一出现外面就必须赶到,不要给别人靠近尸体的机会。”将军将便笺交给年轻军官,“但抬出去的时候要让围观的人都看到,去吧。” “不好意思,令二位见笑了。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手段,若任谣言泛滥,最终受害的只是普通百姓。” 将军十指交叉,目光炯炯。 他大概三十多岁,相貌威严身形高大,坐着居然和我站着差不多高,声音低沉响亮,嘴里似乎含了个扩音器,下巴铁青,胡须根根耸立,活像鼻子下面直接长了个刺猬,就差没把“职业军人”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毒死后泡在福尔马林液里面,立即可作为模本供后人学习敬仰。 但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眼睛,对了,是眼睛。 他的眼神很直接,极具压迫力,不时闪过一丝直刺骨髓的寒光,的确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兵才能具备如此强大的气场。但作为一名将军,却嫌太过凶狠了些,只知外放不知收敛,这就好比打牌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摸了什么牌全都在脸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出来。 不应该啊,能够被桑比亚皇室委以重任,完成奇袭计划的,不应该是一个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才对。 “我是恩里克·索伦森将军,你就是文卷记录者?”他说,“证明给我看。” 我犹豫了一下,按照原本的计划,我这个时候应该表现的又酷又拽,眼睛翻到天上去。因为我根本就是个冒牌的文卷记录者,越是表现的酷帅狂霸拽,越是无脑越是弱智,对方反而越摸不清你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是建立在对方会动脑子,智商越高越好的基础上,眼前这家伙明显就是肌rou指挥大脑,下半身指挥上半身的货,要是还这么玩,没准直接喊进两队刀斧手来把我剁成rou泥。 不对。 从刚才他处理问题的方式来看,应该是有点脑子的,难道是我看错了?又或者他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 没时间多想了。 “能证明一件事物存在的,唯有雕刻、图画与文字,口耳相传只会令事物失真。”我冷冷地说,“如果你真想得到一位文卷记录者,就不应该向他自己求证,而应该自己去探求,去辨明真伪——这才是追寻真理的唯一方法。” 霎那间我决定还是采取原计划,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将军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不客气,眼神骤然变得坚硬寒冷,就象一大坨坚冰,狠狠砸在了我脸上,逼人寒意如刃砺喉——我错了,他不会喊进两队刀斧手来将我剁成rou泥,他一个人就可以办得到。 但他没有行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房间内的气温仿似瞬间下降了十几度,就连呼吸都快要冻住。 有人轻咳了一声,是那个侍卫。 “阿里曼先生。”他笑眯眯地说,“能看看您的圣徽么?” 早有准备。 “不好意思。”他端详片刻,彬彬有礼地将圣徽按在桌上,推回我身前,“阿里曼先生似乎拿错了。” 咦?有点眼光嘛!居然连狗仔之王的圣徽都认识。 “这是最新版的,随着最终文卷破解进度而变化,如果你觉得和你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那是因为你不够与时俱进。” “了解,了解。可是圣徽上没有神性啊。” 咦,这家伙不简单啊,居然能够感应神性,我认真打量了他几眼,第一印象仍是普普通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谈不上有多英俊,但和丑陋这个词也没什么关系,属于扔在人群中下一秒就会消失的那种,平平淡淡,不象是高手,也没有杀气……等等,没有杀气? 索伦森的杀气如此之重,一看就是每场战役必身先士卒那种,怎么他的贴身侍卫却半丝也无?这不合逻辑,就算没亲手杀过人,跟随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总也会沾上。还有,刚才他也太主动了,没经索伦森同意就插话,圣徽也没先给索伦森过目,而是非常自然地自己接了过去,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侍卫,难道说……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礼,但事情关系重大,所以我们必须确认阿里曼先生的身份。”侍卫说,“如果阿里曼先生是一时忘记放在哪里了,没关系,我们这里有几间不错的客房,可以住下来慢慢找。” “不用了。”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狄芙妮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块造型古怪的徽章:在具有三角瞳孔的紫色眼睛上,一枚蜡烛燃着昏黄光焰。 目光落在紫色眼睛上时,我突然感到遍体生凉,这诡异的感觉就象是小便时觉得背后有个人盯着自己,怎么也尿不出来,但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 不愧是狗仔之王,连圣徽都这么猥琐。 正要轻叩桌面,叫人进来将我们带走的索伦森僵住了,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圣徽,很显然,他也感受到了附注在圣徽上的那丝诡异神力,那如遭一个集团军狗仔偷窥的感觉造不了假,足以说明一切。 侍者回过神来。 “既然如此。”他说,“那么请两位稍等,我去取件东西过来。” 喂喂!拜托你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你家老大还处于呆滞状态呢,你不上去做个人工呼吸也就算了,还自作主张跑去拿什么东西,这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节奏,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侍卫。 那么他会是什么人? 一份卷宗。 纸张已经有些发黄,显然有些年头了。卷中记载的果然是那个有关“青春泉”的传说,顾名思义,所谓青春泉,即是喝了泉水后能够青春永驻,永生不老。这个传说在费伦大陆不少地方都广为流传,阿沙巴城也是其中之一,根据卷宗记载,七十八年前,有位名叫埃伦的猎人在神起山脉内饮用过青春泉之水,此后二十多年间无论外型还是身体机能都再未发生过变化。 当时“那位神祇”尚未君临,十三公国仍是个多信仰多宗教的国度,卷宗记载称多个神殿对猎人进行了检查,确认他的身体的确停止了衰老,同时体内并无半点神力存在的迹象。
在这个高魔位面,永生不老不算什么稀罕事,在费伦大陆公开传教的神祇便有几十个之多,加上一些偷偷摸摸搞地下活动的**人物,比如说格拉兹特之类,虽然他们见不得光,但威能却并不比神祇逊色,因为取悦了他们而被赐予“不死身”的幸运儿,一两百个总是有的。 无论神祇还是邪魔,赐予追随者永生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即从自己力量本源中分出一点,赐给凡人,将对方从普通追随者提挈为“选民”,从此身体停止老化,等于是获得了免疫死亡的能力——当然,免疫的只是自然死亡,神祇被砍了脑袋也一样会死,何况选民。 但艾伦体内并没有神力存在,换句话说,他的身体停止衰老并非是获得了神恩,而是通过另一种方式。 对某些人来说,这很重要。 几百个选民,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平均到整个费伦大陆,那便少的可怜了,要是考虑到这几百个选民里有大半已活了近千年,就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幸获得神眷者,少之又少,但没有人不想自己能活得更长一些,尤其是那些王公权贵。 “请两位来,就是为了青春泉之事。” 索伦森恢复了过来,“卷宗最后一次添加记载,已是五十一年前,埃伦先生在一次屠龙行动中不幸去世,有关青春泉的故事虽然很多,但埃伦先生却是唯一一位可以确信曾饮用,至少是很可能饮用了青春泉之水的不死者,他去世之后,有关青春泉的线索也就此中断。” “怎么会?”狄芙妮蹙眉,“他七十八年前饮用的青春泉之水,五十一年前去世,中间不是还有二十七年时间吗?” 奇就奇在这里,埃伦是一位猎人,辨识方位绘制地图乃是强项,但在这二十七年时间里,他再也未能找到过青春泉,这口神秘的泉水仿佛消失了,更诡异的是神起山脉虽占地广袤,但埃伦经常去的区域也就那么几块,二十七年时间,足够翻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故意说谎?” “确有可能,不少人建议将他抓起来用刑逼问,或是直接采用侵袭头脑之类的法术强行读取记忆。” 侍卫再一次插嘴,“但问题是这位埃伦先生本身就是一位出色武士,而且交友广泛,虽没有加入什么正式组织,却认识一大帮志同道合的好友,其中有法师、牧师、精灵、矮人、圣武士,甚至有传言称还有一位来自下层面的魔鬼,虽然乱七八糟,但加在一块,在当时却是一股谁也不敢小觑的力量。” 圣武士和魔鬼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还是五十多年前?干!为何总觉得这个见鬼的圣武士和我有点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埃伦先生去世之后,线索也就彻底中断。这次我们找来记录者先生,希望能从图画与雕刻之主得到一些指示。”侍卫说,“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陛下博闻强记,无所不知。” 马屁拍的不错,但你难道不觉得这个马屁不应该由你来拍吗? “明白了,三天内我会给将军阁下一个答复。”我告辞。 索伦森明显怔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是该站起来跟我握手告别,还是该拍着桌子怒斥“你以为这是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后。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待阿里曼先生的好消息了。”侍从微微躬身。 我点头回礼,戒面上蓝色与红色的光跳动着,几乎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