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望与希望

    扶星号，D7货仓

    李闯估摸着自己已经在货仓里睡了十几天，个人终端被张自一搜走了，在莽莽虚空里，他几乎要失去了时间概念，只能靠计算着自己吃了多少次饭来衡量时间过了多久。

    刚被关进货仓的头两天，李闯哭嚎过，咒骂过，然而货仓的铁门就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任他怎么折腾，都只会准时的在送饭的时候开启，匆匆的在联邦军的看管下吃几口，然后就是指定的便溺时间，除了每天两次饭点之后的十分钟，他连排泄的权利都没有。

    双目无神的靠着货仓里用金属网捆扎固定好的货物，李闯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为货物的一员了。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满腹委屈到之后的压抑哀愁，现在的他已经接近思维凝滞。

    无聊的时候，李闯试过用数数消磨时间，可是数到一万多，就忘了自己上一个数说的是几；他回忆过自己曾经的过往，可是除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童年，还有浑浑噩噩的大学，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反复思念的，回忆倒总是让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想起自己随时都可能逾期的债务。四周一片寂静，却毫无睡意，只有到捱不住的时候才会浅睡片刻，随后又在惊噩中醒来。

    李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样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境地，带了数日的手铐已经磨破了双手手腕的皮rou，冷硬的地板滋生这心里的压抑，他好恨，恨为什么自己会在大学里接踵的遭遇失败，欠下巨债；他好恨，恨为什么扶星号这艘船会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他好恨，恨为什么巡视组的人偏偏这个时候来收押涉案船只。

    扶星号船员，程德，李亦凡和张自一等人的面容一张张的在李闯脑海里划过，一遍遍的在李闯的脑海里被撕碎。现在的李闯犹如困兽，他想不出任何能逃出生天的办法，又不甘陷入如此惨境。

    货仓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闯知道又到了一次进食和便溺的时间，木然的抬起头看着门口。

    张自一打开D7货仓的门，看着双目赤红的李闯，隐约觉得此时的李闯似乎和那天瘫软在地上哭嚎着求饶的李闯有些不同了，却又说不清差在了哪里，稍一愣神，撇清脑子里的杂念，开口道“小子，你看看谁来了。”

    说罢转身让开门口，李闯瞳孔一缩，来人竟是扶星号舰长，陈克毅。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昂起头，看着陈克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陈克毅走近两步，蹲在李闯面前，看着有些憔悴的李闯，心里不由得浮现一丝不忍。他看着李闯通红的双眼，说道，“小子，你想不想离开扶星号。”

    李闯仍旧看着陈克毅，抿了抿嘴却没回答。

    “小兄弟，让你受苦了。”陈克毅双手扶着李闯的肩，想让他振作起来，“我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情。的确我们扶星号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考虑到你初来乍到，我们还没跟你通过气，得知卢轩事发之后，我已经第一时间申报离港了，不然可能我们还在新蓝星就会被扣押，只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嗬。。。嗬。。。”李闯似乎想嘲讽的笑笑，然而干裂的喉咙只能发出不成音的喘气声。

    陈克毅从张自一手里拿过一瓶水，拧开递给李闯，又接着说到，“你不用好奇为什么今天我会来，自一是我多年以前结交的兄弟，这也是我现在手里最后的一张底牌，这么多天我们一直放心不下你这边，今天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了，帮我争取了几分钟，来给你一个交代，我现在来，只是想问你，你想不想从扶星号上逃出去，还是想等到第一区，陪程德他们走一遍所谓的‘法律流程’。”

    听到‘法律流程’这字眼，李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儿时听过的无数联邦法务部调查取证的黑科技在他心头略过，看着面前枯瘦的陈克毅，他忽然又想起那天李博一不小心说漏的舰长涉毒一事，一口水在嘴里转了几圈，这才缓缓的咽了下去。

    “我想走，让我走。”他艰声说道。

    长期的禁闭似乎已经摧毁了李闯的神智，此时他只觉得，离眼前这个递给他水的恶魔越远越好。

    陈克毅摸出一副眼镜，李闯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新的个人终端。

    “没时间多解释了，这个终端你拿着，里面的东西相信你能用到。”陈克毅把终端机塞到李闯手里，“马上扶星号要结束亚空间航行了，出星门之后你就从D7舱边上的紧急逃生仓位弹射出去，接下来的路上自求多福吧。”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陈克毅便径自走出了货仓，李闯张了张嘴，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个清楚，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容许他多说。

    “别想太多，如果你不死，以后自然会慢慢了解的。”张自一看了李闯一眼，说道，他也不太清楚陈克毅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着风险让李闯弹射出去，不过想到之前陈克毅许下的条件，他也不介意帮扶星号一个忙。

    “能帮我把手铐解开么？”李闯抬头问到。

    张自一没说话，摸出一张磁卡，轻轻一刷，李闯的手铐应声而落。

    “走吧，你该走了。”说着一把将李闯拉起。

    猛然吃力，李闯手腕处被手铐磨得已经结痂的口子有绽裂开来，丝丝鲜血渗出。

    D7货仓就紧挨着扶星号机舱，正是李闯最熟悉的一片区域，熟门熟路的摸到紧急逃生舱门前。“还有几分钟？”李闯低着头问了一句。

    “3分钟，”张自一答道，“我还要回去应付程德老头子，祝你顺利。”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闯扶着逃生舱的合金门，许久不移动的四肢似乎触电了一般麻木，用没什么知觉的右手使劲儿的捏了捏左手小臂处，颤抖着伸出手指，输入了逃生舱的安全码。

    嗤的一声，气阀开启，逃生舱门缓缓打开，李闯摸爬着钻了进去。

    扶星号配备的只是紧急逃生舱，在驾驶舱，机舱周围各有四个，体积小的可怜，每舱只能容纳一人。紧急逃生舱的设计仿佛一个蛋，当逃生人员就位后，通过星舰的动力系统配给动力弹射入太空中。

    调整了一下姿势，李闯调出逃生舱的中控界面，没想到在学校里学的逃生舱cao纵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时扶星号突然猛地一阵超重感，李闯知道这是在结束亚空间航行时的反应，此时扶星号正从连接第四区和第八区的星门中鱼跃而出。

    “就是现在了！”用力的拍在虚拟的弹射按键上，他闭上双眼，等待着逃生舱的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