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请柬
江州,穹窿山。 上真观最里面的小院内,悄怆幽邃,晨光正好。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人从后舍走至院中,紧了紧衣袍,便开始修习体术。 只见他脚踏神虎罡,拳势开阔,气势威猛,如此耍了几招,又突地一变。化拳为掌,路数也随之柔和,好似刚柔并济,连绵不绝,简练中又蕴含着精妙。 此人正是穹窿山派的观主谭崇岱,而这套东西,便是小斋留下的精编版体术。共有十六手,老道每日勤修,丝毫不敢懈怠。 “砰!” 谭崇岱打了几路,最后兴致不减,一掌拍在树上。他刻意收了大半劲道,那一人抱粗的树干颤了颤,扑簌簌的掉落好些树叶。 “呼……” 他这才吐气收功,只觉浑身气血旺盛,面带红光,跟去年那副衰败的样子完全不同。 修道人都有一种感觉,隐约知道自己的寿元期限,他现在就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衰老的身体又焕出一丝生机,起码能延寿数载。 光这一点,他跟小斋那档子不愉快,就足以揭过。 “啪啪啪!” 谭崇岱擦了擦汗,正要回屋生火做饭,忽听外面叩门声响。那斑驳的铜环敲在木门上,在一片清晨寂静中,显得极为突兀。 “哪位?” 他拉开门栓,抬眼一瞧,来人却是本地道教协会的会长秦云峰。 这人圆圆滚滚,戴着副眼镜,没有半点道士模样,开口就道:“哎呀,老修行打扰了,您早您早!” “有事么?” 谭崇岱面色一沉,显然对他感官极差。 正是在这个人的主持之下,好好的上真观才被承包出去,而自己不愿意配合商业炒作,没少被他捣鬼。就像正常的道士津贴,时常拖着不,非得找上门去,看丫耍一通官威才能拿到。 就俩字,恶心! 不过此时,秦云峰却是满脸堆笑,递过一张带着云纹和八卦图的请柬,道:“知道您不待见我,但我今天是给您送请柬的,您看看。” “嗯?” 谭崇岱一怔,随手拆开,见上面就写着三句话: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敝派将于6月2日-26日,举行‘道济天下,法传十方’传度祈福法会。 素仰大德高名,誉隆望重,特此敬邀。” 他再看落款:龙虎山,嗣汉天师府! “这……” 谭崇岱心中一抖,忙问:“是正一支派都被邀请了么?” “听说是。” “可往届没办过这么大规模的,今年怎么不一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先回个话吧,去还是不去?”秦云峰问。 “……” 谭崇岱沉吟片刻,应道:“我一定准时到场。” “那就好!到时我们来安排,我就不打扰了。” 秦云峰很痛快,抹身就闪。 而老道重新插上门,回到后舍,也没心思煮饭了,就盯着那张请柬出神。 话说正一、全真分居南北,各有各的规制。 比如正一派,普通人想当道士,皈依是第一步。皈依后是居士,也就是信徒,可以住在道观里。 第二步,是传度。天师府传度牒文上明确写道:凡属修士,应就祖师名下传度,用以弘道宣化,济世利人。 这相当于正式的资质认可,通过了才叫道士,才能赐下法名、经文和法器。 第三步,叫授箓。 箓,指记录有关天官功曹、十方神仙名属,召役神吏,行功施法的牒文。授了法箓,才能有道位品级,得神仙护佑。 授箓一般有七品,初受《太上三五都功经箓》,为六、七品衔。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经箓》,为四、五品衔。加授《上清五雷经箓》,为从三品衔。加升《上清三洞五雷经箓》,为正三品衔。 再往上,是《上清大洞经箓》,为正二品衔。最高则是《三清三洞经箓》,为正一品衔。 每一级又分三阶,共二十四阶品,对应上八景、中八景、下八景二十四气。比如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七品下,就是最低的品级。 居士传度,才能变成道士,道士授箓,才能称作法师,能独自主持斋醮,并且收徒开观。 所以在古时,传度、授箓是非常严格的。当然现在就跟批一样,每年都能怼出去一沓,有钱有关系就能上。
至于全真派,又是另一套规制。 先居士是相同的,居士之后是冠巾,冠巾后就成了道士。道士往上,是戒子,要经过 三坛大戒,即《初真戒》、《中极戒》、《天仙大戒》之后,品级依次提升。 因为全真派是戒律教,要求出家修行,不娶妻,不茹荤,不饮酒等等。所谓学道不持戒,无缘登仙界。 而传戒由十方丛林的方丈负责,称为传戒本师。本师之下,另设证盟师、临戒师、纠仪师、提科师、登箓师、引请师、道值师等等。 可谓层级分明,严格守序。 话再说回来,各门各派都可以传度,授箓只有龙虎山有资格。所以往年的传度法会,都是自家办自家,从没扩大化。 今年冷不丁的纠集各派观主,齐聚龙虎山,用膝盖都能猜出有猫腻。 谭崇岱可是知晓内情的,脑筋一转,就明白跟灵气、道法有关,只是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又有多少因缘变化。 “唉……” 老道士念罢,又瞧瞧四壁空空的后舍,不禁叹了口气。 穹窿山派是神霄派分支,神霄派又是正一分支,算是颇有渊源。但老实说,他对正一半毛钱的感情都木有。 都说世人凉薄,其实道门更甚。 内部两极分化严重,大门大派吃香喝辣,小门小派垂死挣扎,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问题。 尤其分支属于独立门派,过的好坏全凭自己,没有人会施以援手。像老道士这样的,一心求道,不愿同流合污,反而落得一生凄惨。 “咕……” 谭崇岱苦笑一声,摸摸抗议的肚子,还是煮饭要紧。 “啪啪啪!” 他正要转去厨房,结果又听有人叩门。今儿就奇了怪了,平日无人理睬的天师殿,接二连三的来客人。 老道士无奈,只得前去开门。 晨光和煦,日照高林,那两扇木门一拉,一个修长的影子就落在了地上。 顾玙一拱手,笑道:“谭前辈,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