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行丹鼎家法、遇神秘野人。
两人估计:差不多了,于是皆暗运法力于身。 寅时刚过,水潭中又有了动静! 先是一声闷响,紧接着从水眼处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气泡,而后一道尺许粗细的水柱笔直冲起数十米,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欢快鸣啸“嗷!”这声鸣啸夹杂着无限喜悦和无边狂妄,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无畏气势。 紧接着一束红光穿透厚厚的潭水,像探照灯一般直射天穹,暴戾血腥之气滚滚而来。 然而,这些异象仅仅一闪即逝,一声满含痛苦的的鸣啸接踵而至——嗷……啊……尾音拖得很长,谢仁仿佛能听见利器切割皮rou的呲啦声…… 青青已然化作原身,十丈青龙脚踏碧波,硕长龙尾轰然入水,变魔术一般越伸越长,甩动着探入水眼,一卷一绕就勒着白蛟脖子把它提了出来,同时封了它一身神通法力。谢仁神念微动,两枚毒牙从水潭中一闪而回,绕在他身周飞舞雀跃。 龙尾一抖一甩,把奄奄一息的白蛟扔上岸来,轰然砸落在地,溅起无数碎石。 青龙迈步登岸,落地已化作青青。 谢仁收了一对毒牙,面无表情看着地上尺许粗细、两丈长短的白蛟,冷冷开口:“丹鼎第一戒:宗门秘法为先贤所创,门下弟子当善护之,不可私传于人;丹鼎第二戒:宗门宗旨为济世救人,门下弟子当谨持之,不可妄佞逆行;丹鼎第三戒:宗门传承为历代积累,门下弟子当严守之,不可轻予他人;丹鼎第四戒:定名丹鼎为祖师夙愿,门下弟子当慎行之,不可持之娇纵;丹鼎第五戒:丹鼎秘法为度世之舟,门下弟子当自省之,不可为非作歹;丹鼎第六戒:赤诚怀善为立身之基,门下弟子当笃行之,不可jian佞妄言。违此六戒者,定斩不赦!”顿了顿问道:“你还是丹鼎弟子吗?” 这是白蛟开启灵智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斗法。先是中了埋伏,吃痛暴怒之下,突然脖子一紧,晕头转向就被封了神通、扔上岸来。诸多手段还未及施展,无限豪情也化作云烟,见那美丽女子竟是真龙所化,顿时就焉了——这是发自本能的颤栗。 直至此时它才知,什么叫“天外有天”。它弄不明白这两人为何会设计擒它,甚至还在想着是两人被自己诓骗,对丹鼎宗遗宝起了贪欲,正暗自悔恨自己轻敌、不该信口雌黄——白龙山的分支,哪里还有什么遗宝?算得上宝贝的也就布阵那十二枚骨符,以及神农诀了。 虽然委顿于地被擒,但它却未死心:既然两人是为遗宝出手,自己就还有机会。先送上十二枚骨符稳住两人,再伺机逃脱。正想开口求饶,却见那男子背起丹鼎六大戒来,背完还问他是否还是丹鼎弟子。 难道是同门?看来师兄果然狡诈,不光不传自己阵法,还背着我悄悄收了弟子。这牛鼻子成天劝我向善、勿造杀孽,装着一副食古不化的样子,竟然是个伪君子!他定是怕我神通更进,有朝一日脱困而出,抢他门下的宗主之位,所以临终前让这二人来除掉自己。 它心念电转的这般想着,心中的恨意更甚!眼里凶光毕露的怒吼道:“杨抑扬,你这老匹夫!臭牛鼻子!自己杀不了我,就教了两个好弟子出来!啊……我恨哪……” 又对着两人恶狠狠的道:“你们两个小辈,见到师叔不知礼敬,竟然还在我面前端架子?想要欺师灭祖吗?” 谢仁懒得跟它啰嗦,直接一道神念介绍了自己和青青的身份来历,讲述了丹鼎宗两千年来的变迁。仍是冷冷的看着它,丹鼎令发出淡淡银辉浮于身前。 白蛟颐指气使的表情僵在收到神念的一刻,它懵了,自己的认知被完全颠覆:引以为傲的白龙山丹鼎宗,竟然是这么个来历;自我感觉厉害无比的天赋神通,在这二人手里走不了一个回合;自以为是的聪明,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人也好、妖也罢,凡是有灵众生,因生活环境、所历世事不同,总会有见知之障:你跟他说东、他和你扯西,各说各的、各想各的,往往会闹出一些误会和笑话,这白蛟就闹了个大乌龙! 谢仁再问:“你还是丹鼎宗弟子吗?” 白蛟无力的耷拉下脑袋,道:“弟子知错……” 谢仁:“可还有话说?” 当信仰崩塌,白蛟反而清醒过来,再不那么自以为是,遂叹口气,道:“丹鼎分支不肖弟子白莽,甘愿伏诛。愿宗主以我之一生警诫后人,带领丹鼎发扬光大,我亦含笑九泉。” 伴随着话语,给二人发去一道神念,讲述了自己开启灵智以来的经历。从这段神念中谢仁隐约觉得:这条白蛟之所以走到今天,祸根在历****之劫时便已埋下。 身具神通却不以定心收摄驾驭,而是咬牙硬挺,虽一样也能度过劫数,但终非正途。这导致它对力量过于依赖与自信,加之长期固步自封、坐井观天,养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惯性思维,历妄心劫行差踏错,以真心合妄境,化蛟之后反而更添其凶性。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身死道消的末路。 修行中的重重劫数考验,随着修为精进始终贯穿,一步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谢仁叹了口气,背转过身,丹鼎令化作一线流光洞穿白蛟头颅,法力侵入脑中,将之震作一团浆糊。 沉默良久,青青叹道:“它应是存世的第三名丹鼎弟子了,可没想到咱俩碰见同门的第一件事,竟是执行门规。”言语间无限萧索。 谢仁幽幽的道:“所行有偏、触犯门规,留他不死丹鼎门风何在?将来若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白莽,又该如何?丹鼎倾颓千年,你我肩上重担如山,若只为宗门兴盛便睁只眼、闭只眼,视门规若虚设,所行与魔行便没有差异了……欲振兴丹鼎,不是一句豪言壮语,而是世事恭行,若洞天中皆是此类不肖弟子,不用别人动手,丹鼎宗自己就把自己废了……” 青青:“谢郎,你现在身上渐渐有了杀气……如此杀伐果决,会不会杀孽太重……” 谢仁叹道:“遇事做事罢了,该杀便杀!我的修行初衷只是为了证,证那条道路是否存在,证世间的本源到底为何。后来莫名其妙收了神器丹鼎令,进洞天阅尽宗门所藏,又似亲历一般经历了宗门两千年来的风风雨雨,对历代先贤甚为感佩。 我丹鼎是先秦神医扁鹊所创,宗内几乎代代都有弟子出师下山,行医济世,且皆为世间名医!祖师创丹鼎宗,就是想要接济天下的夙愿不至断绝。开宗以来,天下各派到我丹鼎求丹问药者甚多,就算九转紫金丹,都曾炼过两炉,那时终南、龙虎、正一等都尚未开宗立派,细论起来,各大派受我丹鼎恩惠颇多。 千年前秦鸣鹤宗主一朝震怒,竟致散门小派群起而攻,当正一门闻讯赶来调停,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也算是为我宗保住了传承。我总觉得这段公案并不像我们所了解到的那般简单,背后不光有燕国的天下之争,应还有修行各派之间的倾轧,甚至我怀疑有人欲图谋我丹鼎。千年之后,你的那半块丹鼎令出现在荆襄,就是最大的疑点,也是唯一的线索。”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我的修行初衷未变,就是为了去证。只是身上的担子重了,既要解开千年前倾颓之谜,又要重振丹鼎,权且把这些当作证道路上的考验吧……” 青青偎进他怀里,道:“虽然我也读完了宗门玉简,可所见所思却没你那么复杂……我只想和你一起重振宗门,为先圣继绝学。” 谢仁搂着她,柔声道:“想不到那么多就不想,权且把那些当作经历。” 青青指着地下的蛟尸道:“如何处置?” 谢仁笑了笑,道:“废物利用?就当它给宗门作贡献。” 青青责备道:“你怎么如此贪财?它在临死前都已经认祖归宗了。” 谢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家青青还是这么容易当真。虽说犯有死罪,毕竟是本门前辈,我其实挺护短的。蛟身太大,不易带回洞天,不如就葬在那山洞里吧。” 于是两人合力,在山洞中凿了个大坑,将蛟尸入殓,以大石压住堆砌成丘,在洞壁上刻下了“迷途知返”四字,算是认了着丹鼎弟子。二人出洞,青青再使神通,摄来巨石将洞口封堵。 谢仁则将神念探入水眼之中,把那十二枚骨符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青青现出原身,谢仁立于其上,化一道流光望滇南而去——他们决定一边游玩一边回滇南郡,毕竟青青也需要涵养休息。 行游的第一站,当然是神农架。神农架因神农天地尝百草、辩药性而得名,丹鼎宗祖师扁鹊明言:神农诀是神农天帝所传,作为丹鼎宗后辈,怎能不去神农架缅怀先贤?何况青崖洞天中所植的灵药,大部分都是在神农架采集移栽,两人还想去碰碰运气呢。 神农被称作天帝,天帝又是何种成就呢?宗门玉简中并未记载,而两人毕竟境界未到,难有准确的判断和推测,谢仁只隐约觉得应比真仙境界更高。谢仁与青青飞天而至,当然直接降落在神龙顶——神农架的最高峰,也是该地区的腹地。 神农顶海拔三千一百零五点四米,既是神农架的最高峰,也是神洲中部地区最高点,相对海拔落差有两千七百多米。是时春节刚过,两人到得神农顶正是朝阳初升,山下已渐渐树抽新芽、花绽初蕊,而神农顶上还是一边冰霜覆盖。举目望去,四周群山形态各异、连绵起伏、渐远渐低,由神农顶而下呈现出由白而黑、由黑而黄、由黄而绿,绿而姹紫嫣红的渐变,煞是美丽。溪流瀑布星罗散布:溪流曲曲折折在群山与林海穿行而过,叮咚作响,不时可见走兽飞禽在溪中饮水,瀑布垂悬在各色悬崖断壁之上,或轰然冲下、或静静垂落,水流往低处的山谷中流淌汇聚,形成一处处浅水小湖,掩映在群山林海间。 谢仁与青青皆有修为在身,自然不惧神农顶上的严寒,立身在高峰之上观赏品评一番,拍了些照片——既然是行游,相机当然必不可少。两人拍完照片,在神农顶上又未发现仙家遗迹,便往山下神行而去。
神农架占地甚广,总面积三千二百五十三平方公里,两人所处位置在其中央腹地,几乎终年人迹罕至,各种珍稀动植物随处可见,当然也有各种灵药灵株。二人携手而行,衣袂飘飞间,以神识神念探查周遭,寻找灵药。时而跃上树冠、时而穿行林间,不时停下来采摘一些灵药草种,带回洞天培植,遇到年份长的灵药便采摘几株,毕竟只有两个双肩包,能带下的并不多。如此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谷中的一片湖泊旁。 湖泊不大,止有两丈方圆,由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汇聚而成。湖水极浅、深不过膝,水中成群游弋着通体翠绿的大头鱼,这种鱼有六条黑色斑条横跨背部,腹鳍成吸盘状,不时吸附在水底大石上。 谢仁看这些鱼长相奇特,一时兴起,便抓了几条上来准备尝尝鲜,于是青青在一旁敛气打坐,谢仁则兴致勃勃的烤起鱼来。不一会儿,一股烤鱼rou香就从湖边往林中飘散开来,闻这香味就知道:这鱼rou定是鲜美异常。 眼看鱼rou被烤得金黄流油,青青却突然给谢仁发了道神念,告诉他有头巨猿正在接近,过了片刻谢仁的神念也察觉到了异常,两人不动声色继续打坐、烤鱼。 片刻之后,一头身高近三米的巨猿,出现在了林海边缘的一棵大树后。这头巨猿人立行走,上肢发达、下肢略短,两条前臂垂到膝盖,除胸腹外,浑身长满棕红色毛发,头上的毛发几乎把脸遮完,而臂上的毛发则几乎垂到地上来。它的头部有点像猩猩,额骨斜平向后、眉骨突起、鼻梁扁平鼻孔很大,上下颚向前伸出,肤色也是棕红色。这家伙藏身树后,透过灌木与树林的缝隙,往这边张望,看着木棍上滋滋流油的烤鱼,不时伸舌头舔舔嘴唇,口水止不住的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虽然离得尚远,但这巨猿的一举一动都被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从它的体形特征来看,应该就是神农架中最为神秘的生物——神农架野人。看着这野人憨态可掬、一脸馋相,谢仁觉得十分有趣,不动声色的给青青发了道神念,吩咐她如此这般。 鱼已烤好,谢仁揪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随后便呸呸呸的吐了出来,把烤鱼扔在地上,抱怨了几句难吃之类的话语,便牵着青青往林中走去。 野人躲在树后,看到这一幕欣喜不已,待到二人身形消失,便迫不及待的奔了过去,捡起那条烤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不过片刻便吃了个精光,尤觉不过瘾,又把剩余几条一股脑扔进篝火。想了想,用木棍扒出一条,学着谢仁的样子穿上,架在火上炙烤,一边烤还一边抹着口水。 谢仁与青青早已藏身在一棵大树之上,把这一幕瞧在眼里。青青看着那野人的憨厚摸样,不由掩口轻笑,而谢仁则拿着相机不断变换着方位,从不同的角度拍摄,并以神念与青青交谈:“青青,神农架野人哎……你说我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算不算重大发现?” 青青:“你把我的原身照片公之于众,那才是重大发现呢!这小家伙这么可爱,在这片天地里无忧无虑的,若是让人知道了它的存在,指不定会怎么来抓呢……” 谢仁:“青青,你认真起来真可怕……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的照片我只留着自己看。你说得对,在一些唯利是图的人眼里,根本不在乎神农架野人是不是新发现的物种,他们只会通过各种手段,把这个发现变成实实在在的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 青青:“其实我也一直在思考,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为了钱、为了利益吗?” 谢仁:“这种现象,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当大部分人的价值取向倾向于利益至上,整个社会就会形成一股风气:有钱就被尊敬、有钱就有地位、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而当权力失去强有力的约束,掌权者在这样的风气下,又会形成另一种风气:有权就能平事、有权就好办事,有权就可以无视规则。欲望虽然推动了人类的发展,但欲望也能摧毁人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世人不懂得知足,就只能在追名逐利的苦海中浮沉,永难超脱……世间之苦,乃世人自取,半仙解得真好啊……” 青青:“怎么又提到了半仙?” 谢仁遂发了道神念,向青青讲述与半仙“论道”的经过。 两人正在传音交谈间,神念中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灵台竟有片刻恍惚。为什么是神念中听到呢?因为山谷中并无笛声。而小湖边正流着口水烤着鱼的野人,则表情木然的站了起来,扔了正在炙烤的鱼rou,像个傀儡一般,动作僵硬的往林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