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矛盾初现
大闹中介,犹如青春时期荷尔蒙的一次反刍,更像是我们面对现实的彻底屈服。 事后,卢泽汓问我:“一旦人用粗暴的方式反抗生活中的不公,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内心已然充满无力和绝望。” 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想,有时,这个世界没有这般严肃和理智,过于小心翼翼,何尝不是对生命的怠慢和糟蹋。 我们沉迷于暴力的狂欢中,我们疯狂,亦如乌托邦中活在下水道的逆民,与世界格格不入,总想着那么一天创造美丽新世界。 张兵意犹未尽,在车上唱起《真心英雄》,这是一首老得棺材板叮当响的老歌:“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张兵一唱,我们立即被带入,嘴巴不由自主地跟着动起来。 到了一家火锅店,麻辣鲜香的气息早早飘过来拧着人的鼻子往里走。 张兵说这家店是重庆人开的,用北京话说倍儿正宗倍儿得,肌rou酸疼头昏眼花感冒上火牙痛喉咙痛阳气不足月经不调来这里大搓一顿,吃完啥病都没有了,这叫以毒攻毒。 第一次听说能包治百病的火锅,迫切想见识一下。 一吃,果然名不虚传,嘴巴和胃不受控制,一盘又一盘地要菜。最后个个瘫在椅子上人仰马翻,一副满足得不要不要的模样。 张兵看着我们都被撑成二百五的熊样,叼着牙签得意地说:“没有忽悠各位吧,下一场我买单,去吼两句、喝两盅?” “吼!”耿浩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在KTV里,张兵用玉米汁、菊花茶、红酒、啤酒、果汁、雪碧、可乐加冰块自调了一款鸡尾酒,起名“桥边记忆”。 我们一脸蒙圈地看着他熟练的勾兑动作,卢泽汓试探地问:“张兄,会不会调出来一款黑暗鸡尾酒啊?” “放心好了,我要把各位带回桥边镇,带回童年!”张兵自信满满。 调好后,他将琼浆倒进杯子里:“来,尝尝,像不像童年时代在桥边镇闻到的味道。” 品尝一口,满嘴花香、果香泛滥,脑子像触电般回味起秋天的桥边镇,满山的野菊花盛开,山风带来果林里苹果和梨的气息,农户刚刚收回来的玉米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想到我们的童年少年,那些温暖忧伤的画面在脑海飘过,还有付文心的脸庞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牛逼!”耿浩赞不绝口 尹德基最投入,这厮闭着眼睛,神情漂浮,仿佛吃了迷.幻药,一会儿后他慢慢睁开眼睛:“张兄,你这配方外传吗?我要在酒店加这道鸡尾酒,算我买你的版权专利!” “哈哈,尹子兄你太客气了,我们都是镇上的人,这是我们童年的味道,我当然不敢独吞啊,这个专利,我白送给你了!” “多谢。” 卢泽汓叹口气,煽情地说:“我们因为各种原因来到北京,其实,各位的骨子里,死活都是小镇青年啊,这是刮骨都刮不掉的乡愁。来,敬我们的家乡,敬我们的童年!” 那一晚,我们搂在一起干嚎、碰杯,把所有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 中途我摸出去上厕所,看到张兵躲在里面抽烟。 没想到这小胖子这么会玩,我说:“你那款鸡尾酒,确实霸道,整得人忆苦思甜的,哈哈,你小子,挺会享受生活嘛。” 他感叹一声,说:“能在北京跟你们聚在一起,高兴呗,那可是我的杀手锏,换别人我都舍不得调这款酒。” “你这调酒技术挺专业,在哪学的?” “其实啊,我刚到北京时,找不到工作,在酒吧打工,那时看人脸色,还常被主管训斥,日子过得忒他.妈的憋屈。以前我爸可是被别人叫老板叫总啊,我过的都是前呼后拥的公子哥生活,他出了事,我算是体会到了人心冷暖世态炎凉。还好我心态好,及时调整过来了,那会儿在酒吧打工时,一个有经验的调酒师见我工作勤奋踏实,把他那身绝活传给了我,说以后好好对待酒,把快乐带给别人。他还说,小胖啊,好好在北京混,我不会看错你,你以后会有出息的,不可能一直当调酒师,但是不管你做什么,很多事情都跟我们调酒一样,要把痛苦和欢乐调在一起,让别人喝出对世界的感伤和悲悯,让别人保持那颗纯洁的心和童真……” 说到这里张兵突然伤感,以手掩面。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想到伤心事了。那师傅有一天来上班,出了车祸,一辆大货车冲到人行道上,把他撞倒……从他身上碾压过去了,他当场就……” 张兵在酒精的作用下,终于掩面痛哭。 我扯下一截面巾纸给他,他擦擦眼泪,吸口气缓了缓,说:“我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才知道,那个大货车司机酒驾。我想啊,酒这个东西,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就看那个对待酒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跟张兵返回包房,尹德基与耿浩正对飚《当爱已成往事》。 “两个大男人唱这歌,恶不恶心!”我对着他们伸中指。 他俩同时对我伸出中指。 飚完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尹德基挠挠头,意味深长地对耿浩说:“浩子啊,你觉得这歌词怎么样,‘只要有爱就有痛’。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小子有没有痛。” “你是在质疑我没有爱吗?”耿浩倔强地说。 “我一小厨师,哪里敢质疑大画家啊。但是,我倒是羡慕你,这是真的。我尹子现在能呼风唤雨,在北京的厨师界跺跺脚就要地震,想跟着我的美女嫩模一排排的,我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占着我喜欢的一样东西。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尸位素餐,对吧,你看,我虽然没你们有文化,但是我在学习嘛,在进步嘛,这不是又学到了一个成语吗?你们都是文化人,你们说,站着茅坑不拉屎,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讨厌。”
尹德基喝了点马尿,语气有些剑拔弩张。 这些年,尹德基对梅哥的追求,煞费苦心。他意指梅哥对耿浩的恋恋不忘,而耿浩却置之不理,自己在一旁成了伤心人。 耿浩听出其中的火药味,冷漠地说:“我这里有你喜欢的什么东西?你想要都拿去,我一点不稀罕。对了,尹子,作为兄弟,看到你如今这么有出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只是我想提醒你一下,人不是东西,你们做厨师的要学会尊重人,不要整天东西来东西去的。” “哼,我们做厨师的?你看不起我们做厨师的,对吧?你现在说说,画一幅画卖多少钱,我现在做一份菜,能抵你多少幅画?你信不信,浩子,我现在、马上、立即可以拿出现金,把你那什么破书房的画全部买下来,顺便把你那破书房也买了,拿来养猪。哈哈!” 尹德基越说越猖狂,越说越激动。 耿浩仍然不卑不亢:“你至今都没有搞懂,有的东西拿钱买不到;人,更不能用钱来衡量。尹子,当厨师当久了脑子被油烟熏坏了吧。” 耿浩冷笑一下,表情像一把锋利的刀。 “哼哼,什么钱买不到?我告诉你,你们这些玩弄纸笔的自认为怎么清高,怎么不得了,实际上都没见过世面,我尹子交际的人,说出来吓死你们!我们一个买卖你们一辈子都赚不来。”尹德基说着,蹭地地站起来,指着耿浩说,“浩子,既然你这么说,那试试看,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拿钱买通人把你那破书房拆了,你还找不到地方要说法。” 张兵见气氛不对,立马过去安抚尹德基:“尹子兄,坐着吹牛嘛,大家别这么激动嘛。” 耿浩站起来推开张兵,跟尹德基卯着:“你来拆!我看你能不能拆!不来拆的是龟儿子!我耿浩还没怕过谁!” 卢泽汓见形势不妙,过去将耿浩往沙发上按:“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喝高了?” “汓子你让开,今天我要跟他理论一下。”很少见到耿浩冲动。 尹德基也不依不挠:“理论就理论,谁怕谁!浩子,我早想跟你理论了!” “都他.妈的闭嘴!”我将杯子种种砸在桌子上,咆哮一声。 瞬间,他们几个像被点了xue道般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