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沈天痕
鼓楼的钟声敲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在人的心底响起,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烦躁之意。杨延顺知道这是该下堂的时候了,也就是说,今天的工作应该结束了。他第一次问案,就判了一个秋后斩,心里也觉得快意。若是在后世,这件案子哪里用得着受到这么大的惩罚?但在这封建制度下,士大夫贵族阶层将“孝”之一道提到了很高的程度。十恶之列,不孝排在了第七位。所谓“百善孝为先”,由此可见一斑。 看了半部《宋刑统》,虽然这些都是经过了谢晚晴细细讲解的,但他仍然看不下去。浑浑噩噩的过完了下午的最后这一段时间,百无聊赖的合上《宋刑统》,准备再带回家去,让晚晴接着给他讲解。 “杨大人,你糊涂啊!”杨延顺站起身来,弹了弹衣冠,正准备外出的时候,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抬头一看,就见沈天痕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他一见到杨延顺,就奔了过来,顿足道:“判死刑这么大的案子,如何不告诉我一声?哎,希望殿下能帮你挽救一回吧!” 杨延顺心头一跳,问道:“沈大人,下午的案子想来你已经知道了,难道本官判的可有不妥之处?还请沈大人教我!”他拱手一礼,脸上的神色也颇为郑重。赵恒让他有不明白之处,尽可向这位开封府右厅推官浓大人学习,如今案子已结,早已命犯人签字画鸭,并且已经呈送刑部了,除非刑部驳回,否则,这件案子就已经算是结了。 沈天痕叹道:“杨大人呐,你还是太年轻了点儿,别看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案子,若是搁在了普通人家,判了也就是判了,根本就惹不起半点风浪出来。可你在审理此案的时候,并未将那犯人周全的底细弄清楚。” “沈大人,难道那周全还有通天之能么?他不过是一介小小商贾罢了。”杨延顺刚说了这一句,就被沈天痕摇头阻住了。 只听得沈天痕道:“通天之能倒是不可能,但他背后的人却能够办到。杨大人有所不知,那周全的父亲周显本是本朝左都御史林炳言的表弟。林炳言此人在咱大宋朝开国之初便已追随太祖爷,乃是拥立之功。及至太祖驾崩,太宗即位,至今已侍二帝,乃是宋朝不多的几位勋臣这一。为人刚直,两袖清风,颇得仕林清流看重。其道德文章被推为天下之典范。前年,太宗授他吏部尚书一职,却被他婉拒了,言道:‘臣乃太祖朝旧人,被官家忝为左都御史已然是莫大的恩宠。吏部乃六部之首,须择以精干能吏而任之。臣任御使多年,有闻风奏事之权,虽职小位卑,却负有监察天下百官之重任。臣以老迈,不日即赴黄泉,不如留得有用之身,多为官家办些差使。纵然明日即死,臣也必是含笑而去。’官家听到之后,叹道:‘炳言真乃国之良臣矣!’即赐丹书铁券,其荣宠之隆,朝中不作第二人想。” 沈天痕看了看杨延顺惊愕的表情,又道:“你是不是以为这样一个被官家称为‘良臣’的林炳言真的是如仕林清流所传言的那样?错了,错了!此人生平最为护短,谁若是得罪了他的家人子侄,若是不清自登门谢罪的话,不多日,便会被数百御史言官们批得不敢出门。凡是被林炳言恨上的官员,那仕途就意味着完了。杨大人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就轻易将他表弟的儿子周全判了个监后斩。嘿嘿,你说他会如何对你?” 杨延顺闻言默然,沈天痕这话实是交心之言,他如何听不出对其的维护之意?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案子都已呈送刑部待审。以开封府在大宋朝的地位,那些刑部的主事官员们还不尽快就将案子给批下来啊?若是一般府衙判了死刑,除非是重罪须得斩立决外,没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休想能得到刑部下发的批文。 他对着沈天痕深揖一躬,说道:“请问沈大人,杨某依律断案,可有不识之处?” “不曾!可是……”沈天痕诧异的看了这个年纪轻轻的杨大人,刚要说下去,杨延顺又问道:“再问沈大人,杨某可有以权谋私之理?” “不曾!”这下子,沈天痕根本就不给杨延顺继续问下去的余地,连忙说道:“难道杨大人你就不为你的前程考虑过么?得罪了林炳言,别说继续做这推官之职了,就连能否呆在这汴梁城还不一定啊!” 杨延顺淡淡一笑,说道:“杨某上不愧天,下不愧地。自然不怕别人说些什么,即使不做这官儿了,我照样能过得好好的,哈哈,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加自在呢!” 沈天痕呆呆的注视了这个刚刚上任满一天的推官杨大人,内心颇为震动,自己以前何曾不是如此么?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官场上历练得越久,人也郁发圆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何,从见到杨延顺的第一眼起,就对他有着好感,而且是无保留的信任。只要这个杨延顺开口,他就能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争取在半年之内,将其训导成一个合格的开封府推官。杨延顺的话,深深的触动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傲气,良久,他终于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说道:“杨大人放心,此事我必将原原本本的转诉殿下。若有一丝可能,沈某也定要让你留在开封府!”
他对着杨延顺拱了拱手,洒然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杨延顺。 “他这是何意呀?难道还想要保我不成?呵呵呵,其实我本不想做这完儿,若不是殿下,我杨延顺何苦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只是这话不便说出口的,杨延顺摇摇头,也跟着迈出了开封府大门。 此时天色尚早,沿街叫卖的商贩络绎不绝,对此,杨延顺早已是见惯不怪了,看着街边孩童们戏耍时欢快的笑声,他也会驻足观看一番,那些小孩子见一个官儿在那儿看他们呢,顿时惊得鸟兽散,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套制服,杨延顺寻思,是不是应该在衙门里面备一件常服,以后下班了,可以迅速换下来,免得再吓跑这些个小孩子们了。 当然,他不会想到,因为这起简单的案子,将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从六品推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