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5章动一下
最新网址: 曹军之下,不仅有青州兵,还有黄巾贼。 比如何仪。 何仪记得他之所以参加黄巾,是因为那个时候黄巾跟他说参加了就有吃的。 没错,或许对于张角来说,是为了推翻苍天,建立一个黄天,但是对于何仪来说,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吃。 是最为基础的需求,也是最为强烈的欲望,即便是一个幼童,他或是她最初强烈的情感表现,就是在饥饿的时候…… 确实,吃是一个人的根本。 能吃,就能活着,不能吃了,就离死不远了。 何仪觉得自己就是半死不活了,能吃,但是吃不饱,都是在饿着…… 有吃的,就是能活着,没得吃了,或是不能吃了,就离死亡不远了。 但是在死亡之前,总是要蹦跶一下的。 没有人会甘心自己的吃食被人拿走,即便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根本无力反抗的幼童,也会用嚎啕大哭来表示自己的情绪上的波动,和生理上的不适,同样的,对于这些颍川之人来说,他们的手段,可就不仅仅是哭泣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是不代表着这道理就能万世不变。 何仪怀疑面前的士人是在试探自己,但是又有些担心若是自己拒绝了士人,便是会自己失去了机会。 进食的机会。 何仪饿得太久了…… 想当年,袁术喂食的时候,真是吃得爽啊,可是在曹cao之下,能吃的就少了,自然就是饿了。 一开始的时候,何仪还能记得一些人的死,比如刘辟,比如何曼,能记得这几个人的人头死不瞑目的样子,然后便是多少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欲望。 但是,时间长了,恐惧渐渐的消退,欲望却在不断的增长。看着旁人吃,自己饿了,然后控制不住自己,扑了上去,低下了头,趴到了旁人设计好的食槽之中。 何仪让士人进了密室,并没有让自己的心腹护卫在一旁保护。 何仪觉得,眼前的这个士子并没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可是何仪忘记了,杀人,也不一定非要用刀子。 士人,似乎永远都是头脑清晰、谈吐得当、言语锐利、对天下大势的把握远胜常人。 密室中,口舌之利的那名士子没有等何仪多废话,亦或是什么试探,直接就说道:将军可是愿如此寂寂无闻,被人圈养禁锢而死? 何仪不会重用的现状无须讳言,因为这个就是事实。 虽然说曹cao表示一视同仁,但是就像是某些地方就是能多发一些俸禄配给,某些区域的平均生活水准就是比较高一样,永远会只是有限度的在一视同仁。 比如像是张郃都被排挤,更何况何仪这样的黄巾降将。 见何仪沉吟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士人便是说道:将军之意,某亦明了,如今有上下二策,可供将军抉择。 为何没有中策?何仪问道。 士人笑道:将军当下,便是中策。不上不下,不死……不活…… ……何仪沉默。 士人也不多揶揄,便是说道:先说下策。下策么,将军可尽力与曹氏夏侯氏结好,奉其为主,求其赏赐,最好是求得一曹氏夏侯氏旁氏之女,奉其尊贵,甘于低贱,天长日久之下,自然可得一席之地,衣食无忧…… 何仪磨了磨牙,上策又是如何? 上策?士人看着何仪,上策就要看将军有没有忠孝之心,有没有为天子排忧解难之壮举了! 哼。何仪嗤笑了一声,不过是利用某罢了,何必挂上什么忠孝的名头? 将军果然聪慧,那么这世道可有不是挂着名头,便行恶事之辈? ……何仪又是沉默。毕竟何仪本身就不擅长这些口舌之争。 思考了片刻,何仪说道:有话,便是请一次性说完。要继续绕下去,我可没有什么耐心。 何仪想着,让对方都说出来,而听不听,以及后续的做不做,则是在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当年在汝南为黄巾贼的时候,虽然说平日的生活也不能说多么逍遥,但是至少比现在要更加的自由,不需要整天看人脸色,然后还要被一些拿着鸡毛的小吏成日刁难。比如像是或许曹cao下令让何仪在一旬内完成的事项,郡县在转达的时候说是七天,然后等小吏过来的时候往往就变成了五天,甚至是三天…… 然后何仪请求啊,然后塞红包啊,小吏便是给一张笑脸,表示可以宽限两天…… 所以,受了诏安,真的就安了? 士人听何仪此言,便是笑着称赞道:将军之意,在下便是知晓,那就可以让将军听之后的话了…… 嗯,请讲。何仪伸手示意。 将军以为温侯吕奉先如何? 嗯?何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既抱非常之伎,伫成可久之功!士人看着何仪说道,何不换高台之旧资,陟槐堂之高阶? 何仪沉吟了半响,可否说得……简单一些…… 呃……士子显然是有些错愕,旋即点头说道,是在下疏忽了……这么说吧,当年若是吕奉先未能刺董卓,可有其今日之侯爵之位,天下之名? 若是吕奉先当年甘于董贼之下,怕是今日已经是与董贼一般,死无葬身之地了罢? 将军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士人看着何仪,眼光热切,只需往前一步,就是这么动一下……天地便是有所不同! 动一下? 说得倒是轻松。 何仪脸色有些苍白。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有rou吃,有更多的rou吃,但是若是这rou有骨头,甚至是有刀子,就未必能够吃得下了。 将军可是以为在下劝将军行刺董之事?士子大笑道,将军武艺么,虽说也是不凡,但是比起吕奉先来……啊哈,哈哈,嗯,抱歉,在下并非嘲笑将军,只是说一个事实…… 当下大汉,因为某些原因,吕布还没有死,自然名头也不算是太坏。毕竟当年吕奉先可是为了山东之人除去了山东欲杀而杀不了的董卓,多少还是略微承了这一份情的。 何仪闻言,有些动怒,但是很快,这怒气消散了,因为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如此说来,你……你们,可是找到了……勇士? 文士缓缓的说道,不瞒将军,我亦为能得见一面……不过么,昔年专诸刺僚,尚需进鱼脍而近。此人若刺,十步一杀,格杀甲士,无需鱼脍!当于吕奉先不分上下! 何仪问道,不知是何人? 文士笑而不答。 何仪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既不是行刺,便是要我这等武夫做些什么?沙场搏杀? 士子笑道,非也,非也!将军何必以短取长乎?将军之所长,并非在武勇和沙场之上啊! 何仪歪了歪嘴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比较好。虽然说不用上阵,不用刺杀,确实会比较的让人安心一些,可是这话,听起来到底还是不怎么舒服。若不是这一段时间曲膝于人下的时间长了,按照之前的暴脾气…… 何仪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说我的所长之处……到底是什么? 将军……士人看着何仪笑道,将军自己啊……简单来说,就是将军出身…… 你是说……黄巾?何仪愣了一下。 士人点头说道:正是!将军出身黄巾,当熟知黄巾之习,如今……颍川之中,多有黄巾旧属,正是将军大展身手良机啊! 嗯……何仪沉吟起来,然后说道,某不过是汝南之人……和其他地方……并不熟悉,恐怕是…… 昔日董贼迁都,置万千百姓于不顾,河洛生灵涂炭,民怨沸腾……文士缓缓的说道,今不是如此?颍川苦贼久矣,将军若是早做决断,俸禄高官不必说,钟鸣鼎食也少不了,说不得就如温侯吕奉先一般,天下传唱,人人敬仰! 要知道……文士看了何仪一眼,说道,天下之大,勇士之多,有才者不知凡几,有勇者如过江之鲫,如同将军一般,出身黄巾者……也不是仅有将军一人……在下不过是代人传言,若是将军无意从此泥潭脱身,荣登高位,在下告辞就是。 说完,文士便是起身欲走。 站住!何仪喝道。 文士也并不畏惧,或者说,在他来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有了死的准备,因此回头望向何仪,将军欲取某首级邀功乎?可速取之。 何仪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你,为何寻某? 这么说吧,这只是一个交易,一个买卖……文士缓缓的说道,将军所能之事,就如一块玉石。市贾之人并不爱玉石,只爱玉石售卖所得的钱财。将军也不必将我等视为亲友,我们付出钱财,得我们之所愿,将军付出行动,得将军之富贵,不过是个各有所得的交易……若是不愿,便是作罢,将军依旧抱着玉石,我们依旧拿着钱财去找他人,仅此而已。 何仪听了,心中多少也有怒火,但是同样也有些骇然。 虽然语气不敬,可句句在理。 不过就是一场交易…… 然后,要做么? ………… 而在另外一边,也有了一场交易。 就像是春秋战国之时,那些旧贵族们流的血、流的泪,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之前的时代已经在悄然远去,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一个时代的结束,总会有些异象。 比如当年就有人表示在汉灵帝的大殿之上,在黄巾之乱的前夕,就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异象。 而现在么,则是有点异响…… 巨大的,宛如惊雷一般的异响。 空中无云,也不是晴天霹雳。 成群的,栖息在大泽中的野鸭群落,率先听到了这一声惊雷,顿时嘎嘎乱叫着,振翅而飞,然后引动着其余的鸟类也跟着顺势飞起,乱成一团。 曹cao,夏侯惇,还有几名曹氏政治集团之中的重要人物,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指,惊喜万分地看着远处被炸的不成模样的草人。 硫磺、硝石和木炭混合物爆燃后的味道确实不好闻。 但夏侯惇已经是有些迫不及待地从一旁护卫的手中抢过火把,亲自走到前面点燃了另一枚被称之为五行雷的东西,然后跑开……
再一声的巨响。 曹cao这一次没有堵住耳朵。 元让,相较于之前……曹cao感觉自己的耳膜似乎还在微微震动着,使得他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拔高起来,然后他就意识到了,有意停了片刻之后,才咳嗽了一声,相比如何? 夏侯惇离得更近一些,他刚才还在爆炸之后,跳下了深坑当中,去看了一下在坑中那些残骸,如今回到了曹cao的身边,神情略有一些凝重,比之前……似乎,更…… 夏侯惇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比较准确的形容词。 这几乎是一个跨时代的东西。 人类的进化过程当中,文字是跨时代的,懂得用火也是跨时代的,现在,火药也近乎于是跨时代的。 在火药之前,大部分的杀伤,都是物理上面的,而到了火药之处,人类才开始摸到了化学小jiejie的裙摆边上。 当然,化学小jiejie是个暴脾气,搞不好就是一脸的硫酸泼下来…… 夏侯惇当年吃过火药的亏,虽然不是亲自品尝过化学小jiejie的无影腿,但其要害也是被踹得生疼的那种,所以夏侯惇对于火药,也是了解得颇为深刻。然后夏侯惇发现,现在这个小jiejie的脾气,似乎又增长了。 骠骑大将军斐潜派人送了这样的一批火药成品过来,而曹cao又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展示,所以选择在了这样一个相对来说人迹比较稀少的泽地之中。 曹cao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听闻骠骑入主长安之时,有人建议再修城墙,然骠骑拒之。如今看来……骠骑恐怕于彼时就在研制此物了……此物一出,天下无墙…… 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城墙都是夯土和砖石的,所以只要火药的数量足够,确实城墙没有什么作用。 有些东西需要改变了……奇妙啊,便是砂石混杂,硝黄炭黑,便是有如此威力……骠骑,骠骑……曹cao缓缓的说道,就像是大泽里面的风。 夏侯惇站在身侧,主公…… 陈胜,吴广,便于此泽……曹cao笑着,伸出手,往前指了指,虽不是此处,然亦是此泽! 曹cao望向了远方,就像是目光透过了历史的迷雾,看见了过去和将来,昔日陈吴揭竿而起,刘项楚河对峙,谁能想到当下大汉,竟然也走上了六国旧路?好笑啊,可笑啊…… 斐子渊,这便是你给我的东西?或者是……你想要问我的问题? 天地沧桑,岁月更替!万物演化,人心各异! 大风起兮! 曹cao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声音洪亮,震得大泽之内似乎都有他的笑声在回荡。 曹cao笑得眼泪都似乎飙飞了出来。 大泽之中,伴随着笑声飞走的,不仅仅只有芦花,还有他年轻时候的那些梦想。 在雒阳北城门的五色棒…… 在顿丘县县衙外的鸣冤鼓…… 在樵县家中的那间静心堂…… 在汉灵帝桌案上的那封陈情表…… 在济南国内砍下的贪腐官吏的人头…… 在典军校尉仓廪之中残破的盔甲战袍,队列之中羸弱的白发老兵…… 曹cao大笑着,一幕幕在眼前飞过。 这个大汉好么? 好。 这个大汉恶么? 恶。 更可笑的是,好人被欺凌,而恶人却在掌权。曹cao原本也想做一些好事的,可是每当他准备去做,或是开始做一件好事的时候,就会立刻被人叫停。然后便是有人劝,有人骂,甚至有人要杀他。 曹cao曾经问荀彧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大汉百姓的钱,上缴的赋税到底去哪里了?荀彧不能答。因为各地都有上报各自的赋税,上缴的物资,可是莫名其妙的只要到了许县,就有许多东西不见了,有的既没有入库,也没有下发,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连荀彧也同样查不出来! 荀彧只能保证大体上的完整…… 或者说,别太过分。 但是曹cao就想要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在大汉这一块土地上,真正的想要做一件好事,就那么难?! 以至于当下给曹cao帮助的,给曹cao支持的,竟然是关中的对手! 六国之恶,你知道,我知道,骠骑知道,天子也知道……曹cao大笑着,在风中挥动着袖子,唯有这天下百姓不知道!所以即便是你知道我知道骠骑知道天子知道,依旧可以装作不知道!就像是当时陈吴奋力推翻了前秦,结果却是刘项在争利! 哈哈哈!可笑! 可悲!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颍川!南阳!帝乡!山东!这便是一层层的城墙!曹cao呼喝着,手指着,就像是在虚空之中就是有这样一层层的城墙,陈文长上表弹劾荀文若!这是在弹劾么?这是在警告某!颍川!可不仅仅只有眼前这个颍川!这四面八方,可都有颍川的人!颍川的墙! 现在……该拆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