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快雪快意
“此剑名为快雪，剑中神品。” 此刻湖上风起，吹荡楼檐翘角风铃鸣响，犹如仙乐一般。 他大袖飘飘，概然走向那柄传说中“快雪”神剑，两旁人众立刻退避，让出一条阔道。 一时间，方才龌龊寒酸的少年变得神采奕奕，仿若自天而降的仙童。 一丈距离，五尺距离，三尺尺距离……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他走到桌前一尺，驻足，平心静气。 楼内静寂无声，只有高楼桥角上风铃声空灵摇曳。 “他能不能打开剑匣？”众人屏息以待。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少年身上，此刻他们早已忘却了少年的身份，就像面前站立着一位尊荣无比的铸剑师。 卓藏锋看着古剑静静安放在木匣上，缓缓伸出左手，手掌离古剑一寸之际忽然停顿。 刘大赐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他比任何人都紧张不安。 长长吸了口气，然后吐出，卓藏锋骤然抓起剑柄，一下子举在头顶。 众人被他闪电般的动作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后几步，眼睛却死死盯住他。 剑鞘果然不算光滑，果然有小小的‘刺鳞’。 但是这样的手感很舒适。 他回转身子，保持着在头顶拔剑的动作，然后厉声说道：“刘全海可在？” 刘全海身份较低，也是沾别人的光上了阁天楼，是以不敢挤在前面，此时正踮起脚尖观看少年拔剑，听到对方喊自己名字，一时心中慌乱，张口道：“在。” 卓藏锋望着他，眼神中光彩熠熠，一字一句道：“方才一掌击我，此刻我要双倍报答。” 刘全海反应过来，跺脚道：“小子狗胆包天，胆敢如此放肆！” 卓藏锋冷笑道：“骂得好！再加双倍。” 他灵通机敏，早已瞧出刘大赐是个见利忘义之人，这种人为了自身利益，随时会出卖以前的朋友。也看出刘全海更是无足轻重，是以要借此机会报复方才掌披面颊之仇。 刘大赐果然对着刘全海暴喝道：“住口！” 刘全海仿若遭到风霜的茄子，立刻蔫头耷脑，不敢作声。 刘大赐冲前一步，指着他呵斥道：“你这混账东西，冒充高人滥竽充数也就罢了，还在此地行凶，实在不可饶恕，来人！掌嘴二十。” 两名军士立刻走到刘全海跟前，一人把他双手反背，一人抡起蒲扇般的大掌啪啪啪左右开弓，一连抽了二十个耳光。 士兵下手毫不留情，刘全海嘴角鼻子都有鲜血逸出，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神情委顿，暗地里问候刘大赐祖宗十八代。 看士兵惩罚完刘全海，卓藏锋慢慢把目光从大鼓上移到阁楼横木上，然后装作漫不经心扫了楼内众人一眼，缓缓闭上双目。 他闭上眼睛，用心感受鞘内的剑意。 良久，他终于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再呼一口气，他轻轻使力，握着剑鞘的手掌传来轻微震动。 剑没有拔出。 他忽然笑了，双手在头顶保持拔剑的姿势，朗声说道：“此剑潜影匿形，沉深渊，隐湖底，剑意久蓄；得水脉之灵，十年未曾开匣，还请诸位收敛气机。” 楼上众人不是铸剑师就是剑修，都非凡俗之辈，自然明白他话中有意。 段千华的快雪剑，积强健之气而成剑元；一旦释放出剑意，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对修行者而言，气机深沉，自然生出抗拒；若无法抵挡，被剑元生发的蓬勃剑意所伤，那后果可想而知。 普通百姓不懂玄劲，无法体会天地间的元气处于自然状态，类似于道家所说的‘无为’。按照遇弱则弱之说，反会安然无恙。 面对着曾经对他百般奚落，百般刁难的人，卓藏锋却提前告诫，不能不说胸襟磊落。若是这些人伤在剑意之下，岂不正中心怀？ 卓藏锋闭眼想着，有朝一日，要亲提三尺青锋，一雪今日之辱。现下要做的是打开宝剑，然后以快雪剑剑意破开木匣。 想到这里，他突然松开握剑的手，回身把桌上木匣放在脚下。 他要利用宝剑出鞘的瞬间。 那一刻是剑意最盛之时，如果连这道剑意都无法破开木匣，他就再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快雪剑剑元强健阔大，以自己的修为决然不能驾驭。 成与不成就靠运气了。 当然，这一举动的用意更牵涉到一个秘密。 他希望一剑破开木匣，从而引发天地元气，以特殊的感应召唤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百密一疏，他忘记了一件事。打开木匣后，里面没有宝物也就罢了；如果是稀世之珍，那么难保楼上冠冕堂皇的诸公不起觊觎之心。 如果没能成功，覆巢之下无完卵，他能不能走出这里都是问题。 刘大赐虽然客气，但那是他还有利用价值，如果拔出宝剑，相剑成功，加上木匣内的宝物，一个毫无背景的少年，下场可想而知。 众人看少年突然把木匣放在地上，脸上俱露出惊疑的神情。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每个人只是默默望着，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仿佛无数个塑像。 《剑品》中，快雪剑定为神品之首，可见著者爱之极深。没有足够的修为，只能靠上面记载的口诀打开宝剑。 而这个口诀更像是儿时的歌谣一般，从他的睡梦中都会背诵出来。 卓藏锋两手握剑，再次举在头顶，平定一下情绪，轻轻念出口诀。 “咪吧喔嗦哄……” 最后就是那两句诗： “看吾凌空飞神剑，斩汝人头寄宿仇。” 手中的剑鞘微微一颤，剑身上传来一道蓝光。 那道蓝光电流一般传遍卓藏锋全身，甚至连他的发丝都染成了蓝色。远远看去，犹如一只画笔，在他的身体轮廓上描画了一道蓝色的光圈。 他只觉得心神激越，手中一动，剑身顺势滑出鞘外，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 “噌……” 众人虽然合眼闭目，依然觉得眼前一道炫目的光亮闪电一般炸开。光亮与龙吟声相合，仿佛千重万重巨浪，排山倒海，汹涌而至。 阁楼内犹如刮来一股寒流，冷得沁人骨髓。有的人竟已经开始打颤。 须臾，声止光敛，众人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少年手中提着一柄皎若明月的长剑，怔怔然望着面前的木匣发呆。 看着他失落的表情，似乎是一个在月下等待情人的少年，而情人终于没有出现。 卓藏锋很失望，这一剑没有任何效应。 他算好方位，在抽出剑的一刻，急速将快雪剑斩向木匣。就在那道剑意与木匣相触的一刻，剑意竟然消失。木匣子拈花微笑般就接下了这一剑。 这一次，木匣连颤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