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慕茂远和牛排
大上海，作为从三十年代起就名扬全球的东方魔都，是全国无数人梦牵魂绕的存在。自78年那场伟大的会议以来，许多有闯劲的人都纷涌而至，来到这里为自己的梦想打拼，让一批曾经扛过农具的人摇身一变，成为拄着龙头杖、合法致富的民营企业家。 慕茂远也是抱着同样的念头，才来到这里打拼的，虽然自己现在只是个毛头小伙子，但按照爹妈的话来说，正因如此，才要赶紧走出家门，到大城市见见世面。 慕茂远是幸运的，在刚来到大上海没多久后，他就凭一口不甚流利的英文，进入了一家外资服装企业。 事实上，慕茂远不是从正规招聘渠道得知这家企业的，而是它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些。那场盛大的招标会，他就在现场的角落里观看着，两千万美元的超级大订单啊，那是什么概念？不要说美元了，哪怕光是两千万……不对，哪怕只有两千块钱，那对他来说也是绝对的天文数字啊。 所以，住着每月房租不到十块的地下室，吃着油条豆浆豆腐脑鸡蛋全齐的一元钱早餐，慕茂远当场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这家位于繁华南京路的超级大公司应聘去！ 然后，他竟然成功了…… 或许是因为正值新企业落户期吧，面试官正是招聘会现场的那位金发女郎，应该有四十岁，但看想去最多不过三十的知性美人。令慕茂远感到特别惊讶的是，就在自己刚说出那句发音极不标准的“豪赌有毒”后，那女郎竟开口便是一串流利的中文！ 如此，慕茂远就在这家大公司里上起了班，职位只是个在平常不过的文员而已，负责处理大量文件。就是这样，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首先，这家企业的工资水平不错，比其他公司的同等职位要高出30%左右，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提升，外资企业就是好啊。而最让慕茂远感到特别开心的是，这家公司位于第八层的食堂，绝对是他这个吃货的天下。 慕茂远推测，那位女老板虽然是个地道的美国人，但绝对是中华文化爱好者，不然，怎么能让食堂准备出那么精美的食物呢？而且，不只是中餐，任何员工也都能在这里品味到地道的西餐！ 牛排、红酒、巧克力蛋糕、披萨、奶油糖什么的，虽然价格要高些，但绝对比同在南京路的那家，最近新开的西餐厅便宜太多倍了。 只凭着一项，慕茂远就肯定，这公司的员工忠诚度绝对没话说。 一天中午，又到了吃饭时间，忙完一上午工作的慕茂远马不停蹄地赶到食堂，毕竟他今早起得晚了些，连早饭都没能来得及吃。但就是这样，他在来到食堂后却发现，西餐那片区已经拍了好长的队伍，自己今天怕是捞不着了。 “嘿，小慕，今天来得挺早啊。” 呼唤他的人叫林雅莲，在公司一层的服装旗舰店担任服务员，见她正好拍在西餐区，慕茂远大喜过望，赶紧跑过去，将一笔钱递给她：“太好了，正巧你也排着队呢，帮我买一份披萨好吗？就是那个夹火腿肠的。” 林雅莲可当真是个美丽的女孩，而且又那么善良，接过慕茂远递来的钱，咯咯一笑：“什么火腿肠啊，那叫培根，bacon，懂吗？” 慕茂远老脸一红：“好啦好啦，知道你英语学得好还不行嘛，就别笑话我了。” 慕茂远直到现在还记得，当林雅莲知道自己对面试官说的那句“豪赌有毒”后，她究竟是副什么表情。尤其是在知道，那个面试官居然以流利的中文，请他也讲中文后…… 林雅莲代买了一份披萨后，两人便随意找了张宽达的桌子坐下，吃起了午饭。慕茂远吃的自然就是培根披萨，林雅莲则品尝着一份牛排，慕茂远看到一刀切下，rou质居然还有点泛红，皱眉道：“这牛排怎么还没煎熟？厨房怎么做的饭？” 林雅莲刚想把牛rou入口，闻言一愣，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慕茂远自然是看得莫名其妙，但正因为他这表情，林雅莲顿时笑得更厉害了，等他莫名的表情都化成郁闷后，林雅莲这才咯咯笑道：“笨蛋啊你，这叫八分熟！按照正宗西餐的吃法，人家外国人都是不把牛rou煎到全熟的，说是那样口感不好，而且还会流失营养。” 慕茂远皱了皱眉：“虽然不太明白，但好像是有点道理的样子，不过……毕竟没有全熟啊，真能好吃吗？你不怕坏了肚子？” 林雅莲眉毛一眨，牛排转向她还没切的一面，轻声道：“要不你尝一块试试？” 慕茂远顿时又是老脸一红。 “呃……” 禽兽和禽兽不如二选一，慕茂远选择了后者，等他真将一块八成熟的牛排送人口后，他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离当禽兽还有好远一段距离。 “唔……好腥啊……唔……虽然是挺嫩的……但真的好腥啊！唔……这就是八成熟吗？我的天啊……” 慕茂远此时的表情就好像凹凸镜上的脸似的，真是什么表情都能呈现在上面，直看得林雅莲偷笑不已，更是说道：“看来，给你吃这个真是老鼠嚼大麦呢，你知不知道，这块牛排要是放到咱外面那家店去，需要多少钱？” 就算没去过，慕茂远当然也能想象，正宗西餐厅能贵到什么地步。 “反正我是真受不了，腥气太重了啊。” 林雅莲笑眯眯地切下一块入口：“这你就受不了了？那家餐厅我去过，除了八成熟外，还有七成熟，五成熟，甚至三成熟的牛排呢！” 慕茂远顿时目瞪口呆：“开玩笑吧？三成熟？那岂不是和生的没什么两样了？那谁能吃得了啊！除非……” 就在这时，餐桌旁边坐下了一个小女孩。 慕茂远愣神片刻后就反应过来了，虽然这女孩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显然不是公司员工，那就应该是来公司找父母的孩子吧。 “嘿，小朋友，你也来食堂吃饭啊，你吃的这是……” 话音刚落，慕茂远顿时哑巴了。 牛排表面是漂亮的焦棕褐色，表面浮渗著香甜的rou汁，然而，当女孩刀起叉落后，内里露出的确实鲜红似西瓜瓤的鲜嫩rou色。磁盘四周，甚至还有鲜红的汁水被餐刀挤压了出来。 咀嚼，听着鲜红的血水在女孩口中吧唧作响的声音，慕茂远瞪大了眼睛，张口便道：“我的天啊，丫头，你这rou根本没熟吧！？” 女孩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吃rou，林雅莲则咯咯笑道：“这就是三成熟牛排哦，小慕，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到了？” 这就是三成熟吗？除去最外圈那薄薄一层外，根本就是一整块生rou啊！ “小姑娘，你吃这么生的rou不怕坏肚子吗？你是第一次吃牛排吧，会不会是挑错了？挑错了没关系，哥哥可以再帮你买一块，咱们不用勉强自己，这么……” “小慕！” 林雅莲在桌下使劲踢了他一脚，慕茂远一愣，却听她说道：“没看人家孩子吃得那么香嘛，你cao什么心啊。” 的确，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两百克一块的牛排已经被女孩吞下了肚。这可是四两生rou啊，女孩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吃光了，完全把慕茂远吓呆了。 “孩子，这块牛排……” “这是西班牙黑猪肋排，低温慢煮，以黑猪rou搭配来自西班牙的维尔拉白葡萄酒，是西班牙的饮食国粹。其标准工序是，将黑猪肋排以63度低温慢煮12个小时，令rou质内外均衡，外皮香脆，同时内里又适当保持水份，特点是入口层次丰厚，油润而不腻。标配的佐餐酒要有清新的水果香，酸度适中，口感清爽。” 说着，喝完佐餐酒，擦擦嘴，女孩随意瞥了眼慕茂远道：“所以说，这不是牛排。” 说完，她就如来时的那般突然，瞬间就消失在了食堂中。 看着女孩飞快远遁到门口的背影，慕茂远嘴巴无声张合了数次，最后说道：“咱们吃的牛排……好像没她说得那么……那么……” 这时，林雅莲才堪堪叹了口气。 “所以我刚才才踹你嘛，小慕，虽然不知道那女孩从哪儿弄来的这道菜，但她肯定是咱们公司高层的亲戚吧？” 慕茂远眨了眨眼：“咱们公司管理层……好像不久前才刚从美国过来的吧，一群……NBA还是NBC还是什么的……的老外？” 林雅莲眨了眨眼：“我就知道，无论是咱们的食堂，还是街对面那家新开的西餐厅，都是没有三成熟牛排卖的，因为国人肯定不吃。” 如此，慕茂远目光惊愕地看向四周，看向西餐区的餐车和四周的同事，最后再看回一脸苦笑的林雅莲。 “好吧……反正我就知道，我是确实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