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季祭祀与拯救剑客
陶丘城已到生死存亡的边缘。 日暮时分，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城墙后面，暮色如潮水般倾泻下来，千里中原，遁入茫茫夜。 陶丘城头，宋国白色旗帜低垂无声，见不到人影。 陶丘城外，从滕城南下的齐军完成了对城墙的合围，超过万铁骑将这座人口不足五万的小城围得水泄不通，约摸三万重甲步兵在郊野集结待命，只等主将黔夫一声令下就要全力攻破陶丘城。 陶丘郡守成不忧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派人前往国都求援，连续派出去的两拨人马都没有音讯，昨日陶丘得到确切消息，国君戴偃昏迷不醒，国都大乱，大司马唐鞅在宋国都城中抢劫各国商旅，搞得商丘城人心惶惶，在这种情况下，宋国哪里还顾得这个北方小郡？哪里还顾得陶丘几万黔首死活？ 陶丘被围之前，周边县城派来部分土兵，这些土兵战斗力低下，对战局走向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陶丘城城破河浅，难以抵挡齐军进攻，眼看陶丘城就要被攻破，齐将黔夫却下令大军停止进攻，在城前驻扎，数千脚夫奴隶在陶丘城下有条不紊的修筑阵地。 黄昏十分，齐军阵地前升起袅袅炊烟，大将军黔夫待在中军大帐之中来回踱步。 黔夫身边皆是齐军将领，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黔夫身上，一群百战之将目光炯炯，只等大将军下令攻城。 这次讨伐宋国对是黔夫被齐王起用后第一次承担重大军事任务，田因齐对黔夫充满期望，希望大将军通过一场大胜向齐国国民尤其是临淄城中的贵族们证明自己的能力。 黔夫也希望能用宋国练手，为将来讨伐魏国，征战楚国乃至于征战秦国做准备。所以，齐国将军务求全胜，原地驻扎是为了等待进攻的最佳时机，细作带来消息说宋君戴偃已经得知陶丘被围的消息。 黔夫想在陶丘附近围点打援，全歼宋国人派来的援军，如果有援军的话。 和其他齐国将领相比，不得不说黔夫用兵谨慎心细如发，这也是齐王田因齐派他来讨伐宋国的原因。如果现在贸然进攻，在戴偃派来的援军赶到之前齐国人不能攻陷陶丘，那样黔夫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这是齐国将军不愿意看到的。 天色暗下来，骑兵接到命令，彻夜不能卸甲，以防敌军偷营。 数以万计的齐兵横七竖八的倒在帐篷中，密密麻麻的藤甲在暗夜里泛着白光，如银河璀璨繁星，场面异常壮观，远远望去令人胆寒。 齐军军帐周围，头戴方巾的弓手正忙着擦拭弓弩，以确保第二天战斗中武器能够正常作战，这些弓手大都来自三晋，是工艺精湛的匠人，在战斗中被齐国人俘虏。 匠户在这个时代是珍贵财富，齐人珍惜匠户，从齐桓公到齐威王，历任齐王下令严禁滥杀匠户，随着诸侯争霸日益激烈，三晋优秀匠户出现在各国战场上，修筑工程器具，只要是与战争相关的活儿就没有他们不擅长的，虽说这些人在各国处境颇为苦楚，被俘虏之后过着近乎奴隶的生活，不过倒也有个奔头，只要做得好，将来还能够按军功封赏，不似那些寻常百姓，破城时便被屠戮一空，根本没有活路。 陶丘地处宋国西北，北面遍布山丘，东南有一处沼泽，可谓地势险要，陶丘控制着从南北交通咽喉要道，占领了陶丘就可以直接威胁商丘，控制了陶丘就可以直接控制宋国北部，这样极紧的地方，却因为宋国内乱不停现在已经无法顾及。 驻守陶丘的士兵不过三千，城内囤积的粮草十分匮乏，陶丘城墙低矮，护城河不过几尺深，大军压境之下，绝无获胜可能。 齐军阵地前沿，大将军黔夫和智囊田子光正在谋划攻城事宜。 黔夫抬头望向波澜不惊的陶丘城，情不自禁感慨说。 “驻守陶丘的是哪个？数万大军压境，外援断绝，守将还能沉得住气，也算是个将才！” 黔夫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丝毫取笑对方守将的意思，言语之间充满了虔诚的敬意。 这是四月初，黔夫和他的心腹谋士田子光立在城东荒坡上眺望重兵包围下的陶丘城，几名精悍贴身武士在附近护卫。 微风拂过，隐约飘来新鲜的马粪气息，那是齐国的战马在排泄。 田子光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黔夫今年不过四十岁，皮肤黝黑，身材雄壮，天生精力充沛，从晌午到黄昏，他在这片土坡上徘徊很久。 黔夫忧心忡忡的望着建昌城，因为久久不见城中有动静，他心中更加焦灼。 “守将名叫白章，据说是宋国权臣唐鞅亲信，驻守此地已有三年。” 青竹布衫的田子光微微颔首，他之前是一位儒生，在成为黔夫智囊之前一直在齐国游学，算是博学多才，田子光今年不过四十岁光景，用兵打仗已经十分老练。 “派去商丘的细作禀告说，就在前日，宋国大司马唐鞅被宋君斩首了。” 黔夫脸色大变，这样重大的消息为何现在才告诉他！ “宋君戴偃竟敢杀掉唐鞅？” “此事千真万确，不会有假。” 黔夫倒吸一口凉气，倘若这个消息无误，那么对齐军来说将会是个绝大的利好，一场恶战可以避免了！ 黔夫心想幸好自己刚才没有下令直接攻城。 旁边智囊田子光早已经猜透大将军心思，旁敲侧击道。 “将军不如派使者与宋人议和，保证陶丘投降后不揽杀一人，如此这般，陶丘必定投降！” 黔夫听到这里，拍手大笑起来。 “先生大才！” 这不是黔夫第一次夸赞田子光。 韩人田子光出身贵族，自幼于书无所不读，天文、地理、律历、占卜无不精通，天下事了如指掌，可谓全才，因为与黔夫年龄相仿，两人关系融洽，黔夫经常就直呼其名。 这次征伐宋国，黔夫本打算让田子光留守腾城，他却执意要随军南征。 “此时招降怕宋人还不肯死心。只会让使者白白送死！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倘若不能攻下石头城，将军就要由黔夫变成黔首了。 招降之前。需要先狠狠打压一下宋人气焰，让他们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黔夫口中的石头城当然不是秦淮河上的那个南京，而是指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陶丘城。 “陶丘城底层浇筑糯米浆，外包砂浆，核心由川西青石垒砌而成，坚如磐石，利箭射在城头没有任何反应，陶丘城虽不是什么通都大邑，然而从城墙坚固程度来看，陶丘与临淄邯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田子光沉吟片刻，缓缓道。 “可以命人从东南方向西北佯攻，将军假装向滕国撤退。沿途留下大批伏兵，等到陶丘守将出城接应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田子光说到这里，冷冷一笑。 “如此一来，即便宋人侥幸逃走，也会元气大伤，退回城中会立即投降的。”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忽然听见斥候远远叫道： 宋人降了！宋人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