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俗气，俗不可耐
双眼一睁一闭，一闭一睁，仿佛天地都变了新花样。 二两酒想起那大袖一挥，水龙一卷，再度打量这脚下地界，竟是全然不同。仿佛传说中的芥子空间，瀑布之后别有洞天。心里暗想：“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仙人还真会享受，住的地方都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 抬眸望去，发现前方站着五道人影，两个身穿黑袍的应该是这仙门中人，另外三个少年浑身血气翻涌，应是刚刚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地方是个好地方，只是这的人怎么个个都如狼似虎。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二两酒也没那本事能临阵脱逃，不管这里面是不是龙潭虎xue，也得壮着二两瘦胆瞧上一瞧。待他走近一看，那两个黑袍男子两鬓染霜，面容不过三十左右。也不敢胡乱开口，老实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从这五人口中听来，这两个黑袍一个名为张友权，一个叫做李寻风，都是这仙门里的四代弟子。而另外三个少年也都是同他一样初来此地，不过显然比他知道的东西多上不少。待到他们话音落下，张友权才面色和善的看着二两酒，轻声问道：“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方才三师叔祖送你进来可曾有过交代。” 这是二两酒第二次被人叫做公子，只是其中滋味大有不同，这便恭敬拱手，低声答道：“小子酒二两，乃商朝青州人士。方才外边的老先生只是一挥之下便把我送了进来，并无交代。” 他可不敢把糟老头最后那番话说出来，那本古书也被他藏在怀里，不敢外露。张友权面色一凛，青州不过富庶烟花之地，实在想不出青州城里除了萧府那个萧潇下外，还有何人值得结交。这便收敛笑意，也不再搭理二两酒，倒是朝着另外三个少年说道：“请。” 二两酒只以为女人翻脸如翻书，没想到这个仙家作态的张友权还犹有过之。心里暗自嘀咕：狗眼看人低，趋炎附势的家伙。倒是他那老父慧眼识人，友权友权，一眼就看出他这儿子是个什么尿性。 不过天大的怨气也得藏在心里，二两酒只管一路埋头，脸色如常，落在最后边不紧不慢的跟着。身前的三个少年，一个身长八尺，魁梧雄壮，面容憨厚，听说是那银龙将军关长天的孙儿。中间那个相貌平平，身板平平，看起来什么都平平的家伙扔在人堆里怕是会被瞬间淹没。可人家家世非凡，乃是东胜神洲王家嫡系。至于最后一人，与那瘦猴倒是半斤八两，面色jian滑，眼神游离，乃商朝楚王爷的宝贝儿子。 这三人，二两酒心里自有计较，最后还是觉得那瘦猴最为危险，应当跟他自个儿一样心里不知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想到此处，二两酒心里呸了一声，自己哪能跟楚王爷的宝贝儿子相提并论。最后还是得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这穷苦人家心里的可不是阴谋诡计，得叫谋而后动，小心驶得万年船。 片刻之后，二两酒见众人驻足，这便抬起头来，而后仰头望去。他看到了一座山，巍峨壮丽，烟云缭绕，好似一把剑立于这天地之间，直指云霄。二两酒站在山脚，只觉得他彷如一只蚂蚁，比蚂蚁还要不如。他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但在此刻他依旧愿意匍匐，学会敬畏和高昂起头颅并不冲突。 一个是为了活命，一个是为了好好活命。 张友权转身看向二两酒四人，在他脸上不过匆匆扫过，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最后看向关玉柳三人，含笑说道：“我和李师弟就送你们到这，前方的路便靠你们自己去走了。剑山半腰距离此处，共有两万四千八百七十二步。你们这便可以徒步登山，山上自有门中长老候着。” 关玉柳就是那魁梧汉子的名字，二两酒当时心中暗笑，不知是不是那关长天给取的名。竟是给这个八尺大汉取了了如此娇气的名字，跟个娘们一样。来自东胜神洲的叫做王不凡，倒是跟十二年前长歌苑里的王不胜王公子只有一字之差。而楚王爷的宝贝儿子则叫商贺，与国同姓，贵不可言。 张友权和李寻风站在两旁，最后还不忘好言提醒道：“三位公子出自名门望族，想来家中长辈定是有所交代。张某在此多言一句，这石阶之上只可身体力行，切不能使用法宝代劳。若有违背，那剑山之上的万把长剑可不好说话。” 关玉柳三人拱手拜谢之后便登山而去，二两酒停在原地，朝着李寻风拱手作揖，鸟都不鸟这张友权一眼。他是个小人，虽是这李寻风一路上并未开口，但也没有像这张友权一样门缝里瞧人，这便是值得他二两酒做做样子表示答谢。至于这张友权，二两酒惹他不起，但好歹能躲得起。 长长的石阶，两万四千八百七十二步，陡峭凶险。二两酒站在山脚，看着关玉柳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心中想着这仙门宗派的规矩还真不是一般繁琐古怪。听到身后传来那张友权的声音：“李师弟，你说离三叔祖守了百年大门，不仅剑道生疏衰落，就连这老眼都花了。竟然选了个这么个无名小辈子进山，还不被啃得渣都不剩。” 二两酒听在耳中，心里多少有些发堵。这独木桥是他自己选的，落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可他也知道，若是闯过了独木桥，那定然是前途坦荡。闯与不闯，他都上了路，成与不成，就看是不是真如老话所讲。 祸害遗千年。 二两酒埋头登阶，刚走五千步，已是觉得有些吃力。自打迈入武道以来，他的身子早就不像以前那般瘦弱无力，如今点头哈腰的次数少了，个头也长了不少。二两排骨也渐渐有了几斤瘦rou，可这五千步下来，依旧气喘如牛。 抬眸望去，发现关玉柳三人的身影如同黑点，至少先他万步以上。暗自摇头苦笑，真如往日看不到神仙，只是因为自个儿站的太低。如今那关玉柳三人在眼中渐渐消失，也只是因为他实在太慢，差得太远。 咬牙鼓劲，二两酒不是个认输服气的人，不说迎头赶上，能追上半点是半点，好歹不要太过难堪。 两个时辰之后，二两酒瘫坐在石阶上，距离山腰尚有四千余步。开始他还会一直朝着山腰望去，后来也就不看了。心里想着就算累趴下，爬也要爬着上去，也不管那关玉柳三人是不是已经到了山腰，反正他二两酒还得磨蹭一会。 最后四千步，狂风骤起，二两酒衣带飘飞，生怕没死在恶人手里，倒是被这大风给卷下山去，落个尸骨无存。他真的在爬，一步一步，毫不介意外人看到他这副狗刨模样。受的辱，吃得苦，人下人才能挺直腰板做人。 山腰之上，关玉柳三人已经盘膝坐下，虽是修士，但这两万多阶石阶下来，依旧是旧力全无。三人身旁还有五道人影，三男两女，年纪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五人显然并非一伙子的，其中两个少年站在一起，沉默不语。两名女子守在一旁，小声的嘀咕着什么，时有轻笑传来。 这最后一人，则与这四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独自站在一侧，神色看似有些倨傲，不近人情。 俩少年皆是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五官相仿，应是一对孪生兄弟。有一女子生的魅惑妖艳，身段火辣，眉黛之间尽是媚色，时常回眸看向那独立少年，暗送秋波。而另一女子虽是姿容不如她，但也五官精致，小巧玲珑，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待到关玉柳三人起身，面色倨傲的少年才皱眉问道：“还有一个，不来就走。” 少年的话虽不客气，但声音却是有些阴柔。再看他的面庞，一双桃花眼醉人心神，眉间还有一点红砂，两片薄唇，面颊瘦削。若不是做了男儿打扮，还真会被人误以为是个女子之身。若是二两酒在此，定然腆着脸也要凑上前去瞧个明白，心里准会笑道：“男生女相，真是勾得姑娘，惹得情郎，就是个活生生的妖怪。” 一个时辰之后，二两酒终于是“千呼万盼始出来”。他是爬上来的，刚刚迈上最后一步便倒头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市井小民的作风当真是煞了一派春景，那生得一双桃花眼的倨傲公子扭过头去，转身便走。妖艳女子紧随其后，生怕离远了半分，却又不敢太过靠近，想来其间定有不少猫腻。 二两酒躺在地上，口中发出厚重的喘气声，故作丑态。说到底，他不过是为了少遭几个白眼，也不想与这几个不清不楚的“同门师兄弟”有过多交流。见到众人离去，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远远的跟着。见他们进了一处宫殿里，这便赶忙上前，进了门去。 殿中端坐着一个红装老妪，一个黑袍老头，还有一个青衫中年文士。二两酒悄悄偷瞄几眼，那老妪和老头子皆是面容枯槁，眼神浑浊，说不定哪天就得两腿一蹬，说没就没了。倒是那中年文士气度儒雅，目光深邃，一看就是个高手模样。 桃花公子不再倨傲，妖艳女子不再花痴，众人皆是颇有默契的沉默不语。殿中寂静无声，这也让二两酒的呼气声格外明显。那两老者起身走到众人身前，看向二两酒的时候皆是微微摇了摇头，面露疑色，重重叹了口气。 他们定是在想，这不中用的傻小子究竟是谁给放进来的。 中年文士始终面色如常，双眼如古井无波，就这样打量着二两酒，没有那般明显的满意或是不满意的情绪。 二两酒只觉得他是一只迷途小羔羊，想着若是能落入这中年文士的手上总好过那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家伙。这便朝着中年文士挤出了两个酒窝，一脸谄笑，讨好之意跃然脸上。只是他却看见那中年文士皱了皱眉，似有一丝嫌弃神色。 搞得他心中惴惴，莫非这次溜须拍马拍到马蹄子上了？！ 殿前点着一炷香，二两酒入门之时便是有所留意。此刻见关玉柳等人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看便是知道不少东西，独有他这个野小子不清不楚。心中暗恨那唐青也不多留点东西，可惜人都死了，要找他算账也得等他自个儿活够了才行。 二两酒吞了口唾沫，看着那最后半截香终于燃尽。就在这刹那之间，中年文士三人同时出手。再一眨眼，便是看到黑袍老头身边跟着那对孪生兄弟，而老妪身旁则是站着那妖艳女子和那玲珑姑娘，中年文士则将关玉柳三人收入麾下。他面色一暗，先前那刹那功夫，这三人应是有了一番短暂斗法。看来他眼光不错，那中年文士还真要高上半筹。 只是他自个儿还没找到靠山，又回头看了看那桃花公子，这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两酒也想着套个近乎，微微拱手。 哪料热脸却是贴了冷屁股，桃花公子压根不搭理他，看都不看上一眼。二两酒悻悻垂手，心中不怀好意的想到，这不男不女的桃花眼若是卖到长歌苑里换上女装说不得要迷死一大票人，赚个盆满钵翻。 二两酒沉浸在意yin之中，便听那中年文士笑着说道：“安夏，如今到你选了。” 这声安夏自然不是叫他二两酒，那就只能是这桃花公子。他方才还以为能有人跟他同病相怜，不那么孤单尴尬。此刻却是被啪啪打脸，心中最后一点借口都被轰成碎渣。回眸看向中年文士三人，心中的想法再度大变，只觉得这些个仙家也跟粉门勾栏里的嫖客一样，竟然喜欢这不男不女的桃花眼，以貌取人。 俗气，俗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