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来电话打扰您。我是……”小妆看了一眼正坐在地板上喝酒的漆原，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她只好谎称说，“我是漆欣的侄女。” “哦。”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淡，“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您那里有没有漆欣的照片？” “啊？怎么会跟我要她的照片？我们没打过什么交道啊。” “是么……那对不起，打扰了。”小妆迅速挂掉电话，面向漆原，“这个也失败呢……” 漆原挤出一个笑容。“继续试试下一个吧。要不我来？” “不用。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就可以。”小妆态度坚决地说。漆原知道她是在体谅自己刚刚失去母亲，她总是很替别人着想。 小妆看了一眼手中的电话本，再次拨通了新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只交谈了几句，她便又挂掉了电话。她摇摇头，漆原知道这次仍没能成功。 算上这宗电话，“我和漆欣没什么交集”“从来都没照过相”“我这里没有她的照片”一类的回答，已经是第八次从电话那头出现了。 “没指望了。”第九次挂掉电话后，小妆泄气地坐在漆原身边。这一次对方甚至不知道漆原的母亲漆欣已经离世的事情。 漆原笑了一下，将酒瓶递给小妆。“那个电话本是好久以前的了，所以上面的人对母亲来说，应该是不常联系的，自然也就很难有照片咯。” 小妆没有接酒瓶。“明天还要上课呢，而且喝酒会影响记忆力的，考试怎么办？” “就今晚一次啦，没关系的。”漆原又将酒瓶凑了过来。 小妆执拗不过，只好接过酒瓶喝了一小口。“原本还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这么让人头疼。” “那也没办法。如果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谁会存着别人的照片？况且母亲从来不喜欢照相。” “真的没什么希望了么……”小妆将酒瓶放在地板上。 “接下来交给我吧，你也累了。”漆原从地板上站起来，拿起母亲的电话本开始翻找起来，祈祷着能够找到会留存母亲照片的人。 “阿姨就没有其他可以联系到的朋友？”小妆说，“刚刚打电话的那些人，听起来都和阿姨不太熟呢。”漆原摇摇头。 “那亲戚呢？” “父亲那边就别指望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早在他们两人结婚之前，他就抛弃她了。而母亲这边也早就和家里断掉联系了。” “联系一下吧，你外婆那里，一定有阿姨的照片。哪怕是小时候的也可以呢。” “不可能。”漆原说，“今天你也看到了，葬礼上都没看到一个母亲那边的亲戚。如果能联系到的话，早就联系了。” “但只要联系上，就有办法了啊。” “根本联系不到的。从我记事开始，就从没有见过外婆那边有什么亲戚，舅舅姨妈什么的更是从没有出现过。印象里，母亲是我唯一见过的有血缘关系的人。” “真是够惨，竟然还有这样的家人。”小妆哀叹道。 “还不是因为她没有结婚就生下我。”漆原自嘲道。小妆没有吭声。母亲在漆原的父亲离开后仍坚持生下他而和家人决裂的事，漆原以前就对她讲起过。 “真是棘手啊。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从未照过照片的人。”小妆仰躺在了地板上。 “她从不喜欢照相，不知道为什么。”漆原答说。 窗外，下午葬礼时堆积的乌云仍未散去，但迟迟没有下雨的迹象。 漆原放下电话本，走进母亲的卧室。与母亲的遗体一起运回来的，还有一个旧帆布双肩背包。那是母亲很喜欢的背包。每逢出差她都会背着它，再和她一起回到这个家，只是这次回来的，只有这个背包自己。 他打开那帆布包，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其他的线索。这几****一直在忙碌母亲的葬礼，还没有时间查看里面的东西。 包里除了一些化妆品和生理用品以外，还有一部黑色手机。这部手机母亲生前一直在使用，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品牌的手机。即使在手机更新换代速度飞快的今天，母亲也没有更换掉它。这部手机款式早已过时，而生产厂家在四年前便已宣布破产，退出了手机市场。隧道坍塌时，它被落下的石块击中，屏幕被砸的粉碎，键盘七零八落，手机机身也破损不堪。 漆原按下开机键，与前几次一样，它没有任何反应。几天前他曾试图让它开机，以便联系母亲的朋友来参加她的葬礼，但最终未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下午葬礼上只能见到母亲的同事们。 “还是不行么？”小妆在客厅里喊道。 “嗯，还是开不了机。” “把手机卡取出来，换在别的手机上呢？” “没用的。这款手机没有SIM卡，手机在出厂时就附带着号码。有一段时间这样的手机很流行，但现在已经停产了。” “那该怎么办？” “跟照片一样，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漆原将手机抓在手中，回到客厅，甩手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他在小妆身边坐下。先前那瓶啤酒这会儿工夫已被小妆喝掉大半，她看起来已经微醉。灯光下，望着小妆泛红的脸颊和长长的睫毛，漆原有些蠢蠢欲动。 “今天不行。”看出了漆原的心思，小妆两只手撑在地板上往后挪了挪。 “哎，为什么？” “阿姨刚刚入土，说不定……” “什么？” “会不放心你回来看你的。” 漆原一笑，探身抓住小妆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打算亲吻她。“要是那老太婆回来也好，看到我们这么亲密，她也应该能放心了。” “哪有你这样子的！”小妆抗议道，“母亲刚刚过世就做这样的事不合适！” “没关系啦！”漆原又向前凑了凑。 “不行就是不行！”小妆依旧坚持，“平时怎样都可以，哪怕我在念书你突然要做那种事也无妨，但是今天就是不行。” 漆原挠挠头，逼迫小妆做不情愿的事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只得放弃。“那好吧，你说了算。” “真乖。”小妆微微一笑，像拍泰迪熊一样拍拍漆原的头。 “不过话说回来，那老太婆今晚真的会回来么？” “不知道。”小妆说，“不过就算回来了，我们也看不到她吧？” “是啊。要是能看到就好了，我就能好好问问她了。” “问什么？” 漆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问问她，她的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一个主动提出给她拍张照片的人都没有，连一个趁她不注意偷拍她的人都没有，明明长得还算不错啊！况且一辈子也都没有遇到愿意照顾她的人，也没遇到过喜欢她的人，就连为其生下孩子的那个男人都抛弃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么失败的人生啊……” 漆原身子歪斜着，一下子倒进了小妆的怀里。小妆的体温再次让他感到分外舒适。 “阿原……” “未来该怎么办啊，我眼下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呢……” “你还有我呢……” “是啊……可是有时候想想很后悔，虽然感情不是多么亲密，做饭又难吃，也很少会主动关心我……可是……” “嗯？” “怎么说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漆原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阿原……”小妆有些慌了，她似乎没意识到漆原会突然啜泣。 “我没有mama了……小妆，我……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还有我呢……” “明明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后就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阿原……” “算了，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啊，不能被看笑话啊……”漆原揪了揪鼻涕。 “阿原……阿原！” “没关系，就算独自一人，也要好好活下去，没错！” “阿原，你快看！” 漆原这才恍然发觉小妆的声音非常着急。他腾地坐起来，只见小妆高举着手臂指着沙发。 “你看！” 顺着小妆指的方向，漆原看到，沙发上那部黑色手机的破碎屏幕正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在这房间里像流星一样夺目！ 漆原像触电一样跳起来，跑到沙发前抓起手机。屏幕显示着“新短信”几个字。从来信号码来看，这条短信也并非垃圾广告，而是来自某个陌生号码。 他咽了口唾沫，用颤抖的手指按了一下读取键。 然而短信并未打开，屏幕闪烁了一下，再次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