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什么心情
313 这一天，胡宇头发凌乱，显然一宿未睡，拿了纸杯从剪辑房出来倒水。 对面方志远喜气洋洋地朝他走过来，想打招呼，但胡宇两眼放空，就这么游魂似的从方志远边上走过去。 方志远头上三条黑线。 胡宇走到自动饮水机前，倒水，然后，一边喝一边继续双眼放空地朝方志远走来。 还是没看到方志远。 “喂！！！”经过时，方志远终于忍不住大喊。 胡宇吓得魂飞魄散，纸杯飞掉，“啊啊啊！” 定神，看清方志远，“你有毛病啊！没事吓什么人啊！不能远点先打个招呼啊！” “打你狗屁啊！你都在我边上这么走过去两回了，你都没看到我？你是故意不认我还是脑子出问题啦？” “我已经在剪辑房里三天没睡觉了。”胡宇打着哈欠，颓丧地说。 胡宇继续往剪辑房里走，方志远跟在后面。 “三天没睡？那你都在干吗？” “剪片子啊……” “那……那些剪的人呢？他们也三天没睡？” “没有，”胡宇无奈地看着他，“他们三班倒，就我一个人这么撑着。” “你是打算就这么升仙还是什么？” 望着方志远惊诧的眼神，胡宇摊摊手。 “没有啊，片子有交片日啊，而且我现在有临产综合症。” “什么东西？” “就是越到交片的时候，我就看哪里都不对劲，然后翻来覆去改，翻来覆去改，改到后来我自己都糊涂了。剪辑师都跟我翻脸了，摔包回去睡觉了，我只好自己学那个剪辑软件，然后系统被我弄崩溃了……” 方志远……也没话讲了。 “你来找我什么事？” “废话，我电话里跟你说过了啊，我就是过来跟你确认时间。” “什么时间？确认什么东西？你电话里跟我说什么了？” “靠！”方志远转身就走，“不管你了。” “哎呀，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我是真晕着呀。”胡宇拖住他，苦苦哀求。 “好，我再跟你说一次，”方志远看着胡宇，一字字道，“三天后我结婚，办婚礼，你要到场，而且是做我伴郎！所以前一天你就要开始准备好了，记住了没有？要不要我把话刺你身上？” 痴呆地看着方志远，五秒后，胡宇点点头。 望着方志远走掉，胡宇再次两眼放空地坐在剪辑机边。 “导演，刚才那是你朋友啊？”刚进来的剪辑师转头问。 “啊？谁？谁是我朋友？” …… 314 这是方志远和董璇登记结婚后的一个月的一天，胡宇拍完片子也有小半月了。 这中间，除了在剪辑台上惊鸿一瞥外，李冉冉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那定格的一瞬间是胡宇过于思念的错觉。 然而事实摆明在那里，李冉冉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即便明知这一点，胡宇也确实无从找起。 一个人要存心消失在你生活里，你是找不到她的。 但支撑胡宇坚持下去的，就是把这部片子完成。 他相信，终有一天，李冉冉会看到这部片子，会听到他想对她说的话。那个时候，她就会主动走到他面前，不再消失。 与此同时，这一段时间消失在他们生活中的还有玲子。 自从方志远领证那一天起，玲子就深居简出，除了按时上下课，其余的时间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田松原接到汪春涵的电话，告诉他这一阵玲子都在她家，让他不要担心。 于是，这一天田松原下了班，就驱车到了汪春涵家。 打开门，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啊。”终于，田松原笑了笑。 “没事，进来吧。” 进屋后，田松原四处看，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汪春涵对着田松原朝洗手间里努了努嘴，“在那里面呢，都待了三天了。” “她一个人把自己在厕所里关了三天？” “那倒还不至于。”汪春涵叹气，“吃饭出来吃，睡觉进屋睡，其他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我要上厕所还要提前申请。” 田松原看看汪春涵，转头走到洗手间门口，轻声敲门，“玲子……玲子……我是你爸。” “爸。”里面传来毫无感情色彩的一声回答。 “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算什么意思？出来，爸跟你谈谈。” “不谈。” “什么叫不谈？你再不出来我闯进去了啊。” “我在洗澡。” 田松原愣了愣，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悄无声息。 “别胡说八道了，快点开门，这样下去让人看笑话，你还是不是我女儿！”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门打开，玲子面无表情地又要往里走，被田松原一把拉出来，拉到沙发前坐下。 玲子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地坐着，但同样是面无表情，她已没有了当初的灵动神采，只是毫无生机地坐着，宣告着一具行尸走rou的存在。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女儿，田松原终于叹了口气问。 “没心情。” “什么叫没心情？你这样下去我就没法跟你谈了啊！” “本来就没想跟你谈。” 玲子站起身又往洗手间里走。 “你给我站住！” 背后传来这样的一声吼，玲子站直，回头，一脸的泪水。 汪春涵叹了口气，马上找纸巾给玲子，玲子接过纸巾擦眼泪。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待在洗手间了吧，不是跟你为难，是为了拿纸巾方便。” 玲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对汪春涵语重心长地解释，完全不看田松原。 “玲子，爸知道你现在什么心情。”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心情？你又没谈过恋爱！” “我没谈过恋爱我能把你生下来！”面对反击，田松原毫不示弱。 玲子……沉默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什么心情。” 田松原走到玲子面前，“又难受，又害怕，对吧？怕以后再也找不到像方志远那样喜欢的男人，对吧？” “你怎么知道？”玲子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是你爸！我是一凡人么？” 不放过任何机会进行自我表扬，玲子就是在这样的父亲教育下茁壮成长起来的。 “可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了解方志远吗？你真的和他交往过吗？你真的做过他女朋友吗？” 田松原望着玲子，步步紧逼地问道。 “完全没有，所以你根本算不上了解他。你爱上的只不过是一个你心里营造出来的人，这个人在你心里变得越来越完美，所以你根本没办法承受失去他，问题是……你其实从来没得到过人家你懂吗？” “人都是这样，对从未得到过的和已经失去的东西感到无比美好，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那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因为你不敢面对现实，所以就拼命地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恋爱，不断地爱上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玲子，这不是坚强，这是软弱。” 玲子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呢…… 尽管是自己的父亲，在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玲子都觉得有这样一个父亲简直是噩梦。 除了现在。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他吧？ “你是我田松原的女儿，我希望你是坚强的女孩子，不要让爸失望。” “我会找到那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生吗？” “傻瓜，当然会。你是我女儿嘛。” 望着父亲自吹自擂的样子，玲子再一次觉得……噩梦从来没有结束过…… 315 “你现在什么心情？” 咖啡店里，董璇一边搅动着咖啡，一边抬头问面前的王雨晴。 “啊？我什么心情？什么叫我什么心情？” “我结婚了，你什么心情？” “我当然是为你高兴啦！” “那胡宇呢？”望着王雨晴不可思议的表情，董璇淡淡地问道。 “……” “我和方志远是因为你们俩才好的，现在我们倒在一起了，你们呢，怎么办？” “那有什么，就放在心里留个念想呗，不挺好的？” “你没想过挽回他吗？” 望着王雨晴淡淡的笑容，董璇突然激动起来。“留在心里和放在身边，到底哪个好，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王雨晴不知道董璇为什么那么激动，但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意的已经是别人了。 这些天看着他为另外一个人殚精竭虑，精疲力尽，仅仅是为了谋取一个见面的资格。王雨晴心中何尝不酸楚不无奈？ 只是……当初活生生放弃他……松开他的手，把他一脚踢进乏人问津的境地的人……正是她自己啊。 如今，他有了重新在意的人，和当初在意自己一样在意的人。 除了祝福…… 那些不甘心，那些委屈，也只能自己嚼碎了吞咽下去吧。 因为即使一切重新再来一次，当时自己恐怕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因为当时觉得自己有资格有权力过得更好…… 即便后来的现实与期望相反，但如果连期望的资格都没有…… 那才真的是一件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