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独立宣言
163 这一天，是一个寻常的周末中午。电影院售票处门口，人头攒动，情侣们在窗口商议着看什么片子。胡宇一个人排在队伍里，浑身洋溢着莫名其妙的兴奋。这时候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方志远。 “喂？”胡宇接起。 “喂……救救我……我快死了……”电话里传来方志远虚弱的声音。 “喔，好的。”胡宇表现得很迫切，“我现在在排队，等我排完了就过来救你啊……” “靠，我说我都快死了，你还要排队？” “靠，你真要死了，你拨120呀。”胡宇很惊讶，“你找我干吗？” 电话里传来方志远啜泣的声音。 “这……这……好吧……请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汪春涵老逼着我发誓。” “啊？” “你说我有多惨，”电话里传来方志远哀号的声音，“我的命有多苦，我和她到现在连手都没牵过哎！手都没牵过！她就逼着我发各种毒誓，发誓一辈子不离开她，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 “哈哈哈，表忠心啊？”胡宇幸灾乐祸的心情又来了，“那你发了没？” “发了啊！”那边在跺脚，“我把你平时有事没事挂在嘴边的话全说了，什么全世界我只爱你一个人啦，全世界女人都死光我也只爱你啦，全世界美女都摆在我面前我也只爱你啦，我哪怕掏粪池，洗厕所，也要让你过上最幸福的日子啦……” “呃……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喔，那可能不是你说的。”那边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两天使劲回忆各种深情对白了，各种琼瑶剧、韩剧、海岩剧都被我看光啦！她还是每天逼着我发不同的誓。” “喔……这大概是她没什么安全感吧。”胡宇安慰他，“可能她还在上一次恋爱被人甩了的阴影中，没恢复过来……” “大哥！可我是一个理科生啊！我本来词汇量就有限！哪架得住这么翻来覆去地倒腾啊！” “我建议你啊，去书店买本什么名家名句词典《爱情三十六计》之类这种东西。每天背上两句，我保证没过一个礼拜，她就再也不要听了。” 真是一个……再馊没有的主意啊！ “我很奇怪，”方志远不依不饶，“为什么你的女朋友们从来不逼着你表忠心呢？” “因为就算我说了，她们也不会相信啊……” “那……她们和你在一起到底算啥啊？”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不知道被这句话点到了什么xue道，胡宇突然激动起来，“那……这个问题提得好！为什么我和她们在一起从来不发毒誓、不表忠心，她们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呢？”胡宇转换了深情的语气，“因为我会做……” 一滴汗……从电话那头的方志远额头缓缓滴下。 “做？做什么？” “爱不是靠说的，靠做的嘛。”胡宇慢条斯理地说，“虽然我不太和她们说rou麻的话，我也老是宅在家里不陪她们。但是只要我一空下来，工作一闲，我就会想方设法做些什么事，给她们惊喜。” “哦，比如呢？” “比如我现在就在电影院售票处买电影票，我又没和王雨晴说过，但我一会儿就去她摄影基地接她，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这就是惊喜，懂吗？哈哈哈……” 他正拿着电话，爽朗地笑着…… 突然…… 电影院散场人群中，王雨晴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来，手上拿着他现在正在买的电影的宣传单。 两人迎面朝胡宇走过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零点零一秒之内…… 胡宇慌忙躲到柱子后面。 “喂喂，你干吗？突然大喘气干吗？”电话里奇怪地问。 “好大……好大一个惊喜……”心脏拼命地狂跳，胡宇听见自己喉间呼啦呼啦地响，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人来人往的城市里，太阳就这样高照着。 电影院外大街上，王雨晴和那个男人在前面走着。从背影看去，两人和路上典型的情侣一般无二，说说笑笑，并肩而行。 胡宇拿着手机……还忘了挂……跟在后面，前面的人似乎要停住脚步。胡宇扭头一看，边上一家哈根达斯店。 想也不想，他弯下腰一溜烟钻了进去。 “喂喂，你什么时候看完电影啊，陪我一起去买书好不好？”电话里，方志远还忘了时差，无辜地问道。 “现在不跟你说了，我一会儿打给你。”匆匆挂掉电话，胡宇转头望向边上落地橱窗外。 王雨晴和那个男人大概是要打车，站在路边一边笑，一边说话，看着来往的车辆。 刺眼的阳光，和这样逆光的背影。 胡宇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酸楚感，不由自主地用手机拨通了王雨晴的电话…… 看着王雨晴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踌躇了一下，接起来。 “喂？”视线里的背影在耳机里发出声音。 “喂，宝贝啊……你在干吗呢？”装作不在意的，胡宇休闲地问。 “喔，我刚拍完片，摄影棚出来，在路上走呢……你呢？” 不经意地侧过身，浮现在王雨晴脸上的……是甜蜜的笑容。 胡宇心中一根刺猛地扎下，刚要说话，服务生走过来，拿着菜单，要递给胡宇并开口说话，他猛然站起…… 用另一只手捂住服务生嘴巴。 从来没见过这样点单的客人，服务生……刹那间……石化了…… 看见自己面前的男人一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边拿着电话甜蜜地说着与此情此景毫不相衬的话…… “我也刚工作完，准备出门，要不……我们一会儿在哪儿见吧？” 是甜蜜的语气呢。 “好啊……哪儿？”不远处的王雨晴也说。 “半个小时后，振华广场？” “好，拜拜……” 胡宇看着莫小闵挂了电话，又转头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随即，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笑着和那个人挥手告别。 车，开远了…… 胡宇这才无力地，缓缓地，放下捂住服务生的嘴。 服务生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是走是留，是不是该开口说话。 仿佛精神损失费一般的，胡宇从口袋里掏出张二十块钱的纸币，塞给服务生做小费。 “千万……不要……乱说话……” 那个伤心欲绝，似警告，似恐吓的眼神对他轻声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164 这时，方志远无力地坐在床边，等着胡宇的电话。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汪春涵的电话。 “喂……”几乎是颤抖着，方志远胆战心惊地接起。 考验又开始了。 “你会不会不要我？” “不会不会，我都说了不会了。” “你们男人一开始都这么说，什么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到后来呢？什么话都不说，人就没了，你怎么保证你不会？” “我……我向天安门保证，我向东方明珠保证，我向黄浦江保证。如果我这样我就跳下去，我我我……”实在讲不出新鲜有力的了，“咳……你等一下，我一会儿打给你。” 实在不行了，挂了电话，方志远又马上拨给胡宇。 “喂！” “喂？”胡宇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是在……出租车的车窗边吧。 “你快点陪我去买书呀！我求求你了！”方志远恨不得塑一个胡宇的雕像在家里每天拜。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王雨晴？”雕像的真身问道。 “啊？什么？怎么转过去的？” “我刚在电影院给王雨晴买电影票，”那边传来伤心欲绝的声音，“准备一会儿找她一起去看，没想到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出来……” “啊！这个！啊！”一瞬间，罗书全吓得连自己老妈姓什么都忘了，“那个，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现在约了她在振华广场见。” “那你打算干什么？”问出口的同时，方志远满脑子武士决斗，切腹自杀，罗马斗兽场的画面，“喂！我跟你说啊，人民广场那么多人！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我不会的……不过，如果你以后再也看不见王雨晴……那就是我干的……” 胡宇砰地挂掉电话，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窗外。 他只觉得胸口空空荡荡，什么气也吸不上来。 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在地球的某一处地方，出台了一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并推崇的作文。作文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些真理，而这些真理中首当其冲的一条是，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依照这份宣言，人即便处在任何一种关系模式中，都有追寻幸福和快乐的权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干涉和阻止的资格。 这就是《独立宣言》。 以此推算，所谓忠诚这一法则根本就是虚构出来自欺欺人的。当你向一个人承诺忠诚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放弃了生而为人的天赋人权。 也就是说，我可以向你显示忠诚，但你没有权利要求我忠诚，我可以在任何我不想忠诚的时候表示不忠诚。 那么，忠诚这个东西，到底是干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