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的没必要
当时顾诚的态度很恬淡。 他是真心不想因为自己的示范效应，对这个国家，或者仅仅某几个二线城市的房价再有任何恐慌性的推波助澜了。 他希望世人觉得“顾诚认为房子不重要”。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些钉子户找到了顾诚”这个消息，很快就流露到了草包二代陆衙内那儿。 事实上，是那几个“钉子户”与开发商交涉失败、请顾诚当出头鸟又请不动后，才把顾诚的名字抖出来扯虎皮拉大旗，想多捞一点好处，换取开发商略作让步。 陆海鹰一惊之下，忙回去重新审视了当初签回来的那一堆拆迁补偿协议、翻出了拆迁户主们的户口信息，终于发现了这个潜伏在水下的巨鲸。 “吓？传说中的顾诚，竟然户口还挂在这种破房子里？我们拆的房子里面，居然有一套是顾诚的？” 翻出“权英怜”这一签字户主对应的户口信息时，陆海鹰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他颤抖地看完了作为协议附录的那几页户口本复印件，第二页上赫然有栏写着“姓名：顾诚；与户主关系：孙”。 此顾诚，确实是传说中的彼顾诚么？ 他抱着一丝希望，还想求证一下。 可惜，再看到下面半页时，一切侥幸心理都被击碎了。 “姓名：潘洁颖。与户主关系：外孙女。” 潘洁颖是诚品控股集团及其下属各大公司的CPO，也是响当当的知名公众人物。 当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一页户口本上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侥幸可言了。 “马勒戈壁的！艹！供应链管理部的人都是吃翔的么！连被征地人里面混着这么一个大人物都不知道？事前调查怎么做的！” 陆海鹰当时就毛了，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很正常——谁能想到这种破败到形似危房的前朝遗留社区，还会住着这种大富大贵之人？ 在华夏，白手起家得如此彻底的人，除了顾诚并没有第二个。 “快，立刻准备礼物，我亲自去拜见顾总。” 陆海鹰总算脑子里没有明显缺筋，知道他那个当市W书记小舅子的叔父老板并没有真正手眼通天的能耐——哪怕只是在钱塘本市，也还有绿城房产的宋老板比他们陆家势大财雄呢，陆家的能耐，无非是跟官府亲戚关系更厚。 清波门外、西子湖畔这块地皮可是珍贵无比，旁边就是风景区和华夏美院，那都是钱塘最富贵最文艺的人群聚居的沙龙区。当初拿地的时候宋老板的绿城房产就也盯上这块地了。 要不是仗着“古迹建筑保护区”这个带公益性的名号，加入了大量的政府行政干预，光拼钱陆家根本拿不到这块地。 而绿城宋老板也是江南会八股东之一，如今俨然是顾诚眼前的小弟。要是这事儿抖出来，陆海鹰毫不怀疑宋老板会借此生事儿，把官司闹大到省里。 听说省里的齐枢机，对顾诚可是欣赏得很呢。虽然顾诚素来不群不党，不涉政治，但光是他旗下的那几家公司，这两年对本省的GDP增速起码贡献了三个百分点，那都是白花花的政绩。 而且齐枢机还在多个私下场合里表示过：顾诚这小子有魄力，劳民伤财的事情，哪怕事不关己也敢仗义执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我们广大党员干部都该学习的精神。 齐枢机说这话的背景，是在移动公司的EDGE铺网事业被限制、减小了试点范围区域，并且最终被证明商业成绩完全扑街、老百姓根本不买之后。 当时齐枢机就对顾诚毫无利己的目的、千方百计阻挠EDGE落地、奔走加速3G牌照的事迹很感兴趣。最后得知因为顾诚的努力，起码让华夏移动少花了350亿铺设废弃网络的冤枉钱。 又结合当年顾诚找到他、拼命游说华夏联通直接引进完全版CDMA数据上网业务的事儿，齐枢机心中感慨，才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面对这样一个在上面挂了号的巨头，陆海鹰只要脑子不进水都是不敢得罪的。 …… 得知顾诚是“拆迁户”之一的当天，陆海鹰就准备了礼物，并且让人预约求见，第二天就见到了顾诚。 顾诚当时正在YY网络科技视察，就在总裁会议室里接见了他。 陆海鹰开门见山地示好：“顾总，可能您和我公司之间有一些小误会，听说有些人到您这儿挑拨是非，希望您明鉴。” “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那些小事我一般没工夫去多想，只要你们低调一点，别到处宣扬不给我面子，我也懒得去管。” “怎么敢！我们是真没想到。这样吧。这里有一份薄礼，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就收下好了。”陆海鹰说着，从身后的女秘书夹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图纸，铺在面前的茶几上，指点给顾诚看。 “清波门外那块地，我们前阵子严密地重新考证过了——27号那幢小四合院，其实是明朝就建起来的，文物价值比周边那些或成于晚晴、或成于民-国的房子要大得多。可惜规划处那帮人做事儿太糙，竟然都给推了！ 我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在那块原址上，把周边一圈同样被平掉的四合院一起，重新起一个仿古的四合院型中式别墅，请屋主原拆原迁。超出部分的地皮，给点儿土地使用补偿金就行了，房子算我们送的。” 陆海鹰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赔礼，更是为了巴结顾诚，一出手就是白送了九座四合院的地皮。把原先拿下整个地块一百余座旧城建筑的面积，拿出了大约十五分之一，准备精心盖好房子之后单独白菜价象征性地送给顾诚。 “陆先生，这事儿慎言。搞得好像我顾诚是那种很贪房子的人。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顾诚却不愿意插手这种污秽之事。 他不想被钉子户利用是一回事，但他也不想被钉子户们当成是出卖大家的公共利益、换取个人好处的人。 “我还是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这里面有误伤，该怎么额外给补偿条件就怎么给，公事公办。那是你家陆总良心未泯，还讲点仁义。但是不管你们要怎么补偿，跟所有人坐下来一起谈就是了，大家都接受的，我不会有特别要求。我这个人很随和的。” 顾诚说出“我这个人很随和的”这句话时，陆海鹰不由自主地一哆嗦。总觉得像是在看港片时，黑老大万梓良那句台词。 可是顾诚明明比那种满脸横rou的黑老大帅气阳光多了……对！一定是错觉！ 陆海鹰非常尴尬，他这点儿小恩小惠，数百亿美元的巨头根本看不上眼，人家不屑于私下里收他的好处。 最后，他也不得不把当初拆迁的管委会几个代表都召集过来，谈了额外的补偿意见。说是开发商准备微调规划、确实发现有一批房子“有保护价值、拆错了”，可以把补偿标准提高到原拆原迁的程度。而这些房子的原址，会重建成中式的府邸，将来凡是原拆迁户，谁都有权以内部补偿价购买。 其中某些钉子户乍一看这批“特供”的府邸均价非常低，居然才3万块一平——这个价格在06年的西子湖畔是根本是不敢想象的，因为隔壁的“西湖八号公馆”已经卖到6万了，而且还在涨。 只是这次特供的庄园总规模体量比较大，毕竟是原先八九座四合院拼起来的，占地也有个十几亩，没两亿多的总价根本拿不下来。 闹事钉子户们一开始试图问问能不能拆分销售，在这个问题上自然是得到了坚决的否定。这帮人不甘心，去到处打听内幕，后来发现那地方就是顾家祖宅被拆了的原址，那群人立刻不敢吱声了。 他们还指望扯着顾诚威名拉大旗呢。 …… “就是这里了，去年最后连买房带装修，花了3个亿。反正也没人买，我就拿来住住。本来我都觉得家里房子够多了，还是奶奶劝我，说被拆掉那院子从前清的时候就是咱顾家的，还是花点钱拿回来吧。” 车队开到了清波门外那片法国梧桐掩映的水磨砖墙外，顾诚和权宝雅下车，他便指着房子随口介绍道。 看上去建筑风格倒是颇有古风，搞得跟江南会有点雷同，让人略微审美疲劳。不过唯一比江南会灵活的地方，在于屋子的采光看上去还不错，毕竟是要住人的，窗户普遍比传统中式建筑要大不少，敞朗的大移门、落地窗，反而有种嫁接了和风的错觉。 “走，进去看看吧。不过别抱太大期望，最多跟江南会格调差不多。”顾诚和煦地介绍。 权宝雅看着有些新奇，又对顾诚的话语颇有窥探欲，便问道：“你说的‘前清’，是一百年前吗？‘东夷帝国’还没被扶桑亡国的时候？” 她发现，做了人家两年多女朋友，居然还有很多小八卦不知道呢。 “很奇怪么？我听我奶奶说，我高祖父那一代，是南浔的小丝商，做点儿进出口贸易。我曾祖父那代又家道中落了，还是庶出，没等到什么家产，迁到钱塘。我爷爷才在钱塘出生、读书。解放前那整座四合院都是我们家的。幸好我爷爷后来投降了，去东夷参战，立了军功、才没被彻底清算。 后来祖宅还是搬进来六户邻居，除了留一间正房，其他房间都被分了——要是我爷爷没立那些军功，早被打成买办赶出去流落街头了。扶桑人侵略之前那个年代，能读完中学，就已经够拉仇恨了。算了，不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