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乡故知
农民在后院里帮忙劈柴,他的身材有些胖。尽管是在冬天,在劈了几块柴之后,他还是大汗淋漓。他脱下了外套,挂在院子里的桑树上,拿出狂沙毛巾,擦了擦汗,嘴里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唉,真是绿了狗了,你们出去逛街,我却要在这里当苦力。哼,也不知道哪里多出来一个‘阿姨’,饭还一口都没吃,活倒是干了不少!” 农民正在抱怨着,突然,院子里的那一间空心砖砌的浴室里传出来“咔”的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木门随即开启,一个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女孩似乎刚洗完澡,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她背后。她正用左手拿着浴巾和衣服,伸出右手,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农民立刻把目光移了过去,他本能地眯着眼睛,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女孩也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突然,两人都仿佛触了电一般,全身猛的一震,一种可怕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了两个人的心头。农民顿时惊呆了,张着大嘴,愣在那里。手中的柴刀滑落下去,磕在石头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啊!”女孩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右手捂着脸,朝屋子里冲过去。 “静静,你怎么了?你别怕,他不是暗王兵。”老妇人走到了门口,女孩却从她身边挤过去,冲到卧室里,关上了门。 老妇人不好意思地朝农民笑了笑:“嘿嘿,你别见怪,这是我女儿静静,她一向都比较胆小。唉,现在外面正在闹暗王兵,听说他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也难怪静静她会怕,要是让暗王兵进村了,这日子可还咋过啊!” 农民却依然立在原地,呆若木鸡。老妇人看着农民这样子,知道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说道:“阿民,你都知道了吧?唉,四年了,已经四年了,你应该忘了这事了吧,都怪阿姨不好,又让你想起这些事了!” “黄阿姨,我…静静她…”农民想说些安慰的话,然而,一阵痛不欲生的感觉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回忆如同洪流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汇集他的脑海里,乱成了一团。 是的,那一声“静静”让他彻底想起来了一切。四年前的一切,他想竭力忘掉的一切,从他看到那个叫李静的女孩开始,就好像沉寂了多年的火山一样,在他心里爆发了,往事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让他的心感到了灼烧般的痛苦!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好像一道长长的伤疤,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带来的都是一阵钻心的痛苦。 他默默地沉浸在回忆里,回想着四年前,那阴沉的天空,密布的雨水,腥红的鲜血和钻心的痛苦。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地重现在了脑海里了。 还有,那一个人… 黄阿姨看着他这个样子,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了,她唯有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农民不知道是怎么吃完饭的。他和常建一样,是个“吃货”,在平时,他这个“二师兄”总是最期待吃饭的那一个人之一,那是他和常建仅次于游戏的热爱之物,是每天三次的享受。 然而,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吃着一年当中最丰盛的那一顿饭,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只是随便地扒了几口饭,说了一声“吃饱了”,而后便在同伴们惊异的眼光中,离开了饭桌。 他走出门去,如同失掉了魂魄一样闲逛着。不知怎么的,他来到了一片已经枯萎了的葡萄架底下。那里同样有一个人在闲逛着。农民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刚才在餐桌那里并没有看到静静。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地走了过去,仅仅只是一瞥,他便认出那个人了。 他于是鼓起勇气,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声地喊了一声“静静!” 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光芒。转眼间,她又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不!不!你认错了,我不是…” 然而,农民仅仅是从那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里,就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了。尽管静静的变化是那么的大,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却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也是静静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他走上前去,声音虽然低,却透露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静静,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是你!他们几个认不出你,我怎么可能认不出呢?静静,你知道吗,四年了,自从那件事过后,你们一家就不知道搬到哪去了。你知道吗,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农民壮着胆,拉住了静静的手,她仿佛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惊叫了一声,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静静…”她说着,眼里不禁急出了几滴眼泪来。 农民更加确定了:“静静,你何必要骗自己呢?你变了,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都变了,可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又怎么会忘了你呢?四年了,这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她不再说话了,眼泪却不住地流了下来。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这四年里发生的一切,又该是怎样令人心如刀割?仅仅是四年,她就已经尝尽了人间最深的痛;仅仅是四年,她就感受到了生活无尽的残酷;仅仅是四年,她已经看清了一切隐藏在美好情感背后的丑恶,从此心灰意冷了。 仅仅是四年,她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清纯的少女,永远地和从前的自己告别了。这四年,该有多少的痛苦,绝望,悲伤。这四年来的一切,又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就说清呢? 农民走了过去,壮着胆子,从身后抱住了她。静静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农民只好放开了她。她一下子跑出几步远。 农民顿觉一阵心碎,他再也不会抛下失而复得的她了:“静静,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呢!四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苍天有眼,我们居然还能再见面!当年是我不好,我没用,我没有保护好你!可是,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我用我这条命向你担保,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她默默地低下头,不知不觉泪如雨下。 她多么想和他相认,仿佛那样子就可以回到四年前一样。可是,时间是不会倒流的,她知道,他们之间已经被一道可悲的隔阂永远地拦住了。 农民还想朝静静走过去,可她又后退了几步。他只好停下来了。他想转移话题,可不知怎么的,就问了一句: “对了,冬寒哥,他还好吗?” 突然,静静像着了魔一样,“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农民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她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摇着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惊叫。 农民吓坏了。“静静,你怎么…”“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农民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冬寒,静静就会这么的激动。他不禁有些怕了,想就此走开。然而,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着,一种强烈的冲动感在推动着他,告诫着他,让他一定要勇敢地走上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过去,眼神里满含着无尽的温柔。“静静,你别怕,不管回忆再怎么的痛苦,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哭吧,好好地哭一场,哭过了,以前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我就在这里,你再也不用怕了!”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农民伸出了宽大的怀抱,搂住了她,她顺势倒在了农民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静静,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有我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事了…” 不久,几个去村里闲逛的人也都回来了。他们一边走进门,一边低声地讨论着。 常建第一个走进门,转过身对着后面的萧瑶说道:“唉,这村子还真是有够落后的,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连家网吧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大不了今年就不玩了嘛,又不会死!” “嘿,你还敢说我,刚才一打听到没网吧,也不知道是谁,唉,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啊,就跟个泼妇似的。惹得一群人都看这你。哎,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真是‘没三十晚,没初一早’(平天城俗语,意为不分场合地骂人)!” 萧瑶又锤了常建一下。这时,小米也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今年的‘大战’,大约的确是要延期了。 “算了算了,没有就他妈的没有吧,快吃饭吧,奶奶的,饿死我了!”常建大叫着,坐到了条凳上,也不拿筷子,抓起一只鸡腿就开始啃。 “哼!‘没三十晚,没初一早’!”萧瑶又在常建背后打了一拳,也坐在了条凳上,小米也坐过去,拿起筷子夹向了盘子里的红烧rou。 农民和静静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几个人还没吃吃完饭。小米正嚼着rou,吃得满嘴流油,一看到农民,他含糊不清地讲了一句:“二师兄,你来啊,来,过来尝尝这个。” 农民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就在刚才,静静趴在他的怀里,哭诉起了她的哥哥,李冬寒;哭诉起了这四年来的一切。又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实,如同重磅炸弹一样在农民的心里炸响。悲痛,后悔,还有那无穷无尽的切齿的仇恨,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如同火山一样在他心里爆发了。他感到一种无可阻挡的复仇的冲动,在心里膨胀着,几乎要把他撕裂了! 他拼了命地克制着自己,暗中紧紧地握着拳头。他抑制着想大喊出来的冲动,这才勉强说了一句:“我…我不饿。我,我有点困了。” 黄阿姨说道:“哦,那你到屋里去睡一觉吧,等下我们还要去祭祖,你就好好的休息吧。” “谢…”农民含糊不清地对黄阿姨说了一句,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然而,他又怎么睡得着?那团怒火一直在他胸口燃烧着,不断地炙烤着他的心。新仇旧恨不停地煎熬着他,他又怎么睡得着? “李冬寒!你给我等着吧!”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痛苦不堪的往事,终于完全浮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