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劫后难救
第十章 侯府,内院,忙作一团。 下人们在管家的指挥下,恨不得自己多生两只脚,两只手,进进出出,小心伺候着。 郎中一出来,侯老员外的问话还没出口,就看见老郎中无奈的摇摇头,拱手欠身道:“老夫医术浅薄,小少爷的病,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已经是第五位郎中了,除了府中的郎中,晋城内有点名气的都被侯家请了过来,可侯小少爷依然不见醒转的痕迹。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侯老员外的神色中除了焦急甚至已经带着隐隐怒气,还是老管家最会察言观色,忙带着郎中去账房支诊钱。 一旁的白衣才子满脸歉疚,身上的衣物还是回来时穿的那套,被烧坏的衣角焦黑的垂着,发丝凌乱,手背上的烫伤也只草草的上了点药,污渍满面也没能掩住他过度损耗功力后苍白的脸。 红楼丸不若绮梦香,药性虽大,但二十年间早已有了解法。 为防万一,他同侯小公子出门前便服下了花老的辟毒散,按说,自己能恢复功力,杀出重围,就证明了花老的药有效,但侯小公子目前的状况实在是不知何故? 要知花不死医术江湖排名第三,却是以毒扬名。 毒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医道,被医治之人,如若功力不济,即便伤愈,也可能自损三分。 一思及此,心中的歉疚更甚,道:“侯前辈,不如先让在下替小公子运功,疏通经脉,待花老归来,再来为小公子诊治。” “不可,你内力亏损厉害,应多多休息。” “小公子如此,都是在下护卫不周之故,还是…” “无须自责,此番峰山和峰天能归来,已是托你之福。” “前辈放心,花老的药向来如此,青衣贱骨,早已习以为常。小公子年少,恐一时不能适应。” “哎,吾儿资质平平,功力不济,他生身娘亲去的早,老夫又多多溺爱,不忍苛责,真是害了他啊。” “前辈舐犊情深,人之常情。小公子如此昏睡也不是法子,还是让青衣试试吧。” 方青衣的眼神透着澄清,侯曲怀竟然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觉到了泰山般的沉稳,心知他并非逞强,更不是一味的愧疚,而是真有余力。 片刻功夫,他竟能恢复如此,此子,不可限量啊! 于是点点头,说道:“好吧,老夫去向城主大人禀告过之后,便来接替你。切记,不可逞强。” “青衣明白。” 侯小公子所在的槿兰苑一片混乱,而侯大公子居住的丰源居也人仰马翻,唯一不同的是,丰源居的主人此时很有精神。 一众奴仆在堂前跪得满满当当,膝下是摔碎的器物,尖锐的碎片刺进rou里也不敢言语,所有人都低着头,战战兢兢,害怕成为下一个遭殃的人。 “大夫呢?啊,大夫呢?” “大,大少爷,大夫,大夫全被老爷叫去小少爷那里了,小…” 话还未完,一个飞来的香炉狠狠的砸在了出声之人身上,那人应声而倒,捂着流血的额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而候峰天还不解气,三两步走上去,将那人狠狠的踹翻在地。 “你,去,给我把大夫叫来,就说本公子伤重。” 那人哆哆嗦嗦的爬起,顾不得身上的伤,膝行着后退。 “公子”,一个娇媚的声音柔柔的从帘后传来,暴躁的候峰天竟平静了一些。 冷冷的扫视了一遍跪在地上的众人,转身进了帘后:“吵醒你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方才替你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 “公子呢?” “我也还好,没受什么伤。” 候峰天将小诗扶起,体贴的把软枕叠起,让她靠在上面,“惊着了吧,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我让下人给你炖了点安神的补品,吃点吧。” 汤匙送到嘴边,小诗抿了一口,柔声道:“公子,你待我如此之好,只是不知这份福分,奴家能有多久?”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待下月我一成亲,就禀明父亲…” 玉指竖起轻靠在他的唇上,制住他欲出口的话,美目似有水光流转,微不可见的轻摇螓首,道:“奴家本是风尘女子,不敢奢求。今积万世之福,得公子垂怜,只求能为公子分忧。” 候峰天抓住她的柔荑欲语,小诗却不等他开口,接着道:“今日之事,都是奴家累了公子,奴家从京师一路漂泊至此,也不曾想过如意楼竟是如此地方,还害了小公子和那白衣大侠。” 猿臂一展,将小诗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害谁。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小弟自小体质弱,想来一会儿就醒过来了。至于方青衣,那更是没问题,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大侠!” “公子,这方大侠很厉害对不对?” “武功不错罢了。” 嘴上说着,可一想起早上的那一幕,候峰天还是心有余悸。 那时,外面的火已经烧了起来,比火先攻进来的是又黑又重的浓烟,候峰天已经不敢再趴在窗前跟外面的人喊话了。 火势越来越大,滚滚而来的热浪,随时都能将这四人吞没。 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 绝望就像即将熄灭的屋子里的黑暗,稳稳地侵蚀着他的心。 屋外的人显然很放心,已经撤走了大半,只剩下少数几人看守着。 该死的方青衣!如若不是你,我们就不会死,就不会死!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仇恨却突然壮大的快要冲破他的胸膛。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里,叫嚣着快要冲了出来,杀死方青衣! 就算死,也要先杀了他!杀了害死他们所有人的凶手! 就像只剩下本能的野兽,恨的不能自已,就算生啖其rou,也要杀了这害死自己的人。 一寸,一寸的靠近,仇恨的力量竟能让他突地生出这非常的胆气。 可方青衣,竟突然睁开了眼。 候峰天在他眼里,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已经扭曲的脸,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
方青衣显然以为他吓坏了,勉力对他笑了笑,“让侯大公子受惊了,花老的药是慢了点,幸好还没误事。外面的人好像少了许多,现下正是时候,我们这就冲出去。” 语毕,运力震断绳索,腰上一摸,一柄剑出现在手上,剑气荡开,逼退了席卷的热浪,内力甫一灌入,剑身绷得笔直,剑气更甚,连其他三人周围的热气也退了开去。 名剑,忘涯。 传说中杀名赫赫的白骨之剑。 传说此剑生于乱骨之中,无人知是何人所铸,每一次此剑一出,必带腥风血雨,世人言此剑中,驻有妖灵,必以凡世之血方能化其戾气。 思绪及此,不由打了个寒颤,那上古名剑的寒意似乎此时还能感觉到,候峰天将小诗抱得更紧了。 “公子怎么了?” “没事,没事。” “公子,小诗有一担心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担心什么,尽管说。” “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性情耿直,今早在义庄之时,对那方大侠的一番话,奴家觉得句句在理,可就怕他记恨在心,日后对公子不利。”说着,小诗小心看了看候峰天的脸色,只见他面无表情愣在那里,似乎此时才想起此事。 慢慢的,有汗珠滚下,紧张之情慢慢显露。 翻身下床,跪于地上,“公子,不如您去向方大侠赔个礼,即使他心有不悦,看在侯员外的份上,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休想!” “公子…” “救我们是他份内之事,就算出言得罪了他又怎样?一介武夫,也敢与我员外府叫板?今日之事,都是因他而起,稍后,本公子就去找父亲说去,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低着头的小诗柔声劝道:“公子,奴家,奴家也怕他对今日之事心有芥蒂,往后对公子不利。公子是人中龙凤自是不怕,但奴家不想日夜为此提心吊胆。” 说着,声中已有哭意。 芙蓉垂泣,再铁的心也融成了水。可候峰天心中纠结万分,要他向方青衣服软,他一百个不愿意啊! 从一见到这个江湖大侠时,他就感到不服气。 明明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却能得到父亲如此的赏识,还能在武林中有如此高的声誉,而自己却总是被父亲说是不成材,还要靠一桩联姻来保住自己在家族里的地位。 想想就恨得牙痒痒,自己堂堂大家公子,自幼学武习文,侯府更是世代蒙受皇恩,承袭爵位,今日却要靠一介武夫来保全性命。 “不行!”斩钉截铁。 小诗一听,娇颜带泪,神色甚是悲切,“如此,那奴家只得先行一步了,去那森森阎罗殿,也免了我日夜担心之苦。” 语毕,猛地撞向床头,候峰天眼疾手快,忙将她拉回,痛声道:“依了你了,都依你,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