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的世界、第六节 水神太吞
意识是什么？是人的各种“传感器”——眼睛、耳朵、鼻子……所接受的外界刺激，通过奇妙的神经回路，在大脑巨量的神经元网络——堪称宇宙中最复杂的事物之一——之中形成的生物与电信号的激荡与交融吗？不，那也许只能称得上是“知觉”……知觉是无边无际的海水，而意识也许就是海水中的冰山。请想象一下，在那遥远得无法想象的古老年代，甚至是天地混沌宇宙初开之时，某个依旧炽热的行星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大堆无穷无尽的粒子——质子、电子、中子……——在某种惊人的力量的作用下，结束了亿万年懵懂混乱的状态，排列不那么无序了，它的熵降低了；它们也许形成了大分子团，甚至……最简单的生命。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意识，在这个时刻诞生了。那些简单得不可思议的、粒子的集合体竟然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意识到自己与身外那些依然混沌的物质世界的不同，并且将它们区隔开来；它们开始觅食，开始繁衍，开始进化——时空变幻，沧海桑田，要经过多少漫长的时间，单细胞生物的神经冲动才能进化成人的大脑之中空前复杂与奇妙的意识……啊不，对于人来说，那已经不再是对于世界的感知，那些在如同繁星般复杂与辽远的神经元网络中奔涌的生物电信号，已经组成了更加复杂的信息与生命的流体——思维！ …… 克努姆闭上了眼睛，快乐地思考着。他觉得自己全身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之中，就像躺在他那金碧辉煌的维吉尔宫殿的大理石浴缸之中一样舒适。 更奇妙的是，他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一下子被照亮了，好像整整昏暗了100年的空旷房间内突然点亮了一盏灯。无数久远的记忆被重新唤醒，无数从未想过的念头在大脑中激荡；深沉的思考绝不费力，思维的流淌毫无阻滞。此时此刻，尊贵的维吉尔大人觉得地面之上那些曾经让他疲于奔命的各类冲突和麻烦事儿——赫利奥波利斯的法老，嚣张的索贝克，让人胆寒的蓬特人，反复无常的南方叛乱者……都不那么重要了；甚至人类世界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克努姆的身心都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之中，尽情享受着思维的乐趣。 “很舒服，是吗？”温柔的男声再次柔和地响起来了。 克努姆吓了一跳，他猛然睁开眼睛，再次直视那颗圆圆的蓝色球体——那颗球的光芒又同来时一样暗弱下去，依然是一层薄薄的光晕将其笼罩。 “你到底是谁？”克努姆大声喊叫起来。他突然惊恐地发现，在这虚空之中，他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喉咙是否发出了声音！他是真的在喊叫吗？也许他只是在自己的意识中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呢？ “太吞。” “你……你是不是人类？”克努姆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是。”圆球的回答——或者说，在克努姆的头脑中形成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你是什么？” “太吞。“ “太吞……太吞是什么？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是太吞。我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 克努姆眼珠转了一转。他觉得这颗古怪的球脾气还不错。 “你从哪儿来？” “仙女星系。” 克努姆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呆若木鸡。他白痴一般张大了嘴巴。 “你说什么？”克努姆再次控制不住地大喊大叫起来，“你从哪里来？” “仙女星系。” 仙女星系！克努姆的大脑全功率运行着，努力搜寻记忆中的一切有关天文学的知识。 “别想了，那在你们银河系之外，80万光年。” 克努姆惊恐地捂住了脑袋，因为他感觉那颗蓝色的圆球正在直接翻看他的思维！ “你……你……”他哆嗦着指着它，“你侵入了我的思想！” “随便看看而已。”圆球漫不经心地说。 “你到底是什么？”克努姆恐惧之极，“你是……天外来客？外星人？”他突然想起了曾经读过的、机器时代遗存下来的各种惊险小说，“你是外星人？” “我是太吞。” 克努姆一下子xiele气。这颗该死的球不停地说毫无意义的车轱辘话，这让他刚刚积累起来的好感荡然无存。 “你不是水神吗？”他决定从另一个方向进行突破，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思维有可能直接被那玩意儿看到，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喜欢这么叫我。” “为什么叫你水神？” “我喜欢水。”“太吞”的回答又快又利索。 “那你来这里多久了？” “700万年。” 克努姆再一次被深深震撼了。700万年！这是一个他永远无法想象的时间。 “你来这里干什么？” “把我救出去。”圆球的语调变得有些沮丧了，“救我出去。” “你说什么？”克努姆第三次疯狂地高叫起来。这里发生的一切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你说什么？” “救我出去，”圆球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动不了了。” “怎么救你”克努姆几乎是本能地反问道，“怎么救你？” “那几个人，”“太吞”几乎是以哀求的语气在和他说话了，“你刚刚得到的那几个人，带到这里来，救救我。” “他们！”克努姆像挨了一记闷棍，“他们能救你！” “是的，”圆球终于平静下来，“他们能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