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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决大集、第五节 秋决

    “孔老爷下山咯!”

    “孔老爷下山咯!”

    一声接一声悠长的呼喊声久久回荡在凤山的上空。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凤山堡垒正南方的山脚下,那扇巨大的“总督府”正门缓缓打开了。

    巍峨气派的总督府完全仿造封建时代地方王府的形制,五进五出占地千亩,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一不显露出主人所钟爱的威严气势。壮丽的总督府同身后那个灰暗、庞大、混乱,主要由工业构件和建筑废墟组成的巨大堡垒相比极不协调,仿佛一堆粗糙的牛粪上安放了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在总督府正南方巨大的山门横楣上,一块蓝色的匾额永远是一尘不染闪闪发光,上面书写着“边境总督府”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款是“汉国上人”。不用说,这肯定是汉帝国“御赐”的牌匾了。

    应该说,孔博森的确从“边境总督”的名头上捞了巨大的好处。在这片土地上,“官本位”的思想弥散了数千年,早已深入所有人的骨髓。自从有了“总督”的名头,孔老爷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大小豪强发号施令更显得“师出有名”。有了官帽,他再也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头王了,而是响当当的“总督大人”;在承受了无数次猛烈的打击之后,各路人马也基本上默认了孔家成为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虽然各方势力的博弈与冲突基本靠拳头说话,但如果拳头还加上了名头,那就显得“名正言顺”,在道义上的感召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尽管豪强们似乎忘记了那个虚无飘渺的“汉帝国”其实远在天边,这块土地到底属不属于“汉帝国”、孔博森“边境总督”的官衔是否合法尚且存疑,而且孔老爷本人对那个帝国的忠诚也是非常靠不住的。

    孔博森几十年来一直牢牢控制着局势。但就在眼下,似乎有了一些变天的味道。只不过,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嗅出来。

    山门外早就被围观的小民们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高声谈笑着,兴高采烈等待着亲眼目睹孔老爷的风采——虽然孔老爷一直统领着这片土地上的数十万生灵,但由于他历来深居简出,人们亲眼见到他老人家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的。很快,便听到门内传出沉闷的三声炮响,几十名一身黑衣的大汉鱼贯走出,在门口排成燕翅阵。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口令,几十把闪闪发光的铜号指向天空,高亢的号声震耳欲聋地吹响了。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直脖子朝山门内张望着。在军号声中,只见两队彪悍的黑衣骑兵从山门内逶迤而出,神色严肃胡须虬结,身上交叉背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和锃亮的步枪;紧随其后的是孔老爷的精锐步兵,同样一身黑衣排成整齐的四行队列,喊着号子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几百号人枪展示着孔老爷强大的力量,如林的刺刀阵让围观的人群不住地交头接耳。

    “真牛!孔老爷的队伍真厉害!……”

    “哎呀妈呀!那是真枪,真枪啊!”

    “嘿,这么多人马,那个什么蓝海人也要吓尿吧……”

    “噤声!小心被保卫部听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啧啧啧……”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凤山的核心统治者们出场了。随着几声悠长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人们看到一个胖胖的、和气的老头骑在一匹神气十足的高头大马上,在众人的拱卫下勒辔前行。老头穿着笔挺的灰色制服,尽管看上去已近古稀之年,仍旧像年轻人一样神采奕奕。他和善地微笑着,不住点着头,一手紧拽缰绳,一手高高举起向人们致意。街道两边围观的人们一下子被老头的气场所折服,鼓着掌、跳着脚,狂呼乱叫着“孔老爷!孔老爷!”,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疯狂地向前推挤着。守卫秩序的兵丁们满头大汗手拉手结成人墙,拼命抵抗着身后人潮一波波汹涌的冲击。挤呀,能够近距离瞻仰凤山最高统治者孔老爷的风采,吃几下子皮鞭算什么?使劲朝前挤呀!

    孔老爷的助手、几个心腹师爷骑坐在马背上,在兵丁的拱卫下,环绕着孔老爷的坐骑缓缓前行,怡然自得地接受着围观者的目光和欢呼,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是啊,如果看这如潮的人海,听着这震天的欢呼,谁能怀疑,孔老爷受到凤山人民衷心的爱戴和拥护呢?谁能怀疑,这位胖老头在统治的几十年中,真真切切实现了凤山的和平和繁荣呢?谁又能怀疑,孔家对凤山的统治是如此牢固,以致能持续万万年呢?可是谁又知道,在这一片祥和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可怕的滔天风暴呢?

    人流像潮水一般,簇拥着孔老爷一行人马沿着繁华的街道向凤山的西方流淌过去,震耳的喧闹声响彻云霄。西面的山脚下,就是著名的凤山“万人体育场”了。平日里,那个巨大的广场是不对外开放的,仅供孔老爷的军队做训练场地之用;等到了秋决大集的几天,这里才对小民们打开大门,作为大集的主会场。眼下,偌大的万人体育场内外早已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小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拥挤着、推搡着走进了体育场威严的大门。毕竟一年才能进来一次,能够近距离看到凤山的统治者们,能够看到老爷们的如花美眷;最关键的是,还能看到最刺激、最火爆的杀人表演!万人体育场的盛会,就这样成为小民们口中津津乐道值得自豪的话题,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地传颂着。

    体育场的一个偏门前,早早清理出来一大块空地,看热闹的小民们都被兵丁们挡在远处。孔老爷在众人搀扶下慢慢下了马,长嘘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从总督府到体育场的大路虽说不长,好歹也有3、4公里;骑在颠簸的马背上,还得不停地强打精神向欢呼的小民们招手致意,这让68岁的他有些吃不消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名精壮的小伙子走上前,来了一个极漂亮的单膝跪地,响亮地说:“孩儿前来迎接总督大人!孩儿已经整队,迎接总督大人进场!”

    孔老爷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小伙——浓眉大眼帅气精神,一身深绿色制服更显得身形精悍,这便是他颇为自负的“二百义孙”之一了。只听小伙大喝一声“跪!”身后一百多名同样制服的精壮汉子排成方阵,齐刷刷单膝跪地,整齐地呼喊起来:“给总督大人请安!”

    围观群众中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孔博森微微一笑,抬起双手虚扶一下,中气十足地说:“孩子们,起来吧!”

    “谢总督大人!”小伙子们整齐地回应,声振屋瓦。

    一声令下,汉子们训练有素地起身,迅速跑动着排成两列队伍,一直排到大门下,一个个神色严肃目不斜视。孔老爷在众人簇拥下向大门走去,欣慰地点着头,心中感慨万千。这二百义孙,占据凤山核心各个要害部门,领兵把守城池内外最重要的庄园、堡垒和防线,是他毕生的心血和成就,是凤山最可宝贵的财富,是支撑起孔博森统治的最强有力的倚靠力量。可惜,十数年下来,有人叛变有人逃跑,病的病死的死,现在也只残余一多半,人才恐有凋零之虞。最可忧虑的是,本要让他们忠心辅佐的少主,孔老爷的大公子,又那么不争气……将来会不会是汉献帝、阿斗之辈啊……唉!一想到这里,孔老爷就变得脸色铁青,轻轻哼一声,甩开众人向着大门迤逦而去。

    门洞下早就聚集了五颜六色一大群人,一个个衣着光鲜满面欢喜,皆是凤山的头面士绅——某大店的大掌柜,某大厂的总经理,某饭店的大老板,某乡的大地主、某学馆的首席先生……一见孔老爷快步走来,众人闹哄哄窝手窝脚要下跪请安,“总督大人”“孔老爷”乱叫一气。

    孔博森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儿,满脸堆笑得说,“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大家快请起,请起!这不是许四村的张老先生嘛!大老远的赶来,辛苦,辛苦!”

    老头张开缺牙的嘴,满嘴漏风地说,“托孔老爷的福,老头儿今天想来凑个热闹……”

    孔老爷笑地眼睛眯成一条线,朝着众人作了一个长揖,朗声说,“孔某全赖各位父老乡亲维持,才有如此之局面!各位劳苦功高,劳苦功高!”众人赶忙乱哄哄回礼。

    “场内已为父老准备了贵宾席,备有上好的茶叶、水果,请各位随喜,随喜,我们今天一起凑这个热闹!”孔博森笑盈盈地说。

    “总督大人辛苦!”“孔老爷体贴民意,与民同乐!”……众人大喜,齐声颂扬孔老爷的恩德,甚至有人高兴地蹦跳起来。在一片喧闹声中,孔老爷众星捧月般被大家团团包围,闹哄哄地进了门。那“二百义孙”也缓缓跟着入了场,在小民们的啧啧艳羡声中,身后的大门砰然关上了。

    场内,孔老爷在众人簇拥下缓步登上了观礼台。身后,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上书“边境总督二等东安伯孔”十个斗大的字;眼前,庞大、沸腾的广场徐徐展开。尽管已近初冬,正午的太阳依旧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晒得发白的地面上腾起一阵阵土烟。正对观礼台的大看台上,黑压压地坐满了孔老爷的兵,鸦雀无声氛围森然;左右两侧的大看台则是仔细挑选进场的小民们——各地的乡绅、财主、小业主、土佬儿庄稼汉……五颜六色大呼小叫一片混乱。观礼台的左侧是刚刚跟随自己进场的大士绅们,一个个有头有脸油光水滑,还带着大量的家眷小孩来长见识;更何况面前都摆着长长的条案,敞开供应茶水、瓜子、新鲜水果,这些可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因此大人叫孩子哭热闹非凡;观礼台右侧则坐满了“总督府”的人马——各个局、各个部门的头面人物,城堡外围各个庄园、堡垒的代表——当然孔老爷的二百义孙也在这里,肆无忌惮地高声谈笑着。至于观礼台正中的主席台上,则正襟危坐着十数名孔老爷贴身的心腹。众位师爷喝着茶水摇着蒲扇,矜持地小声说笑着,一个个满脸油汗——在十一月,这样毒辣的太阳确实极为罕见。

    当然,孔老爷肯定不能忘记外面那些不能进场、眼巴巴翘首以待的小民们。在体育场的外围,搭起了数十个高高的木台,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看热闹的民众,远远望去,仿佛几十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矗立在看台的高墙之上。不断有小民惨叫着从木台高处跌落下来,或者有小民在众人的怂恿下试图想跳到场内,墙头上来回巡视的兵丁们立刻飞快跑过去,抡起皮鞭猛烈地抽打——这样的事情总是引起场内一拨又一拨喧嚣的声浪。

    孔老爷眼睛一亮,甩开众人大步朝前走去。主席台正下方的一排长沙发上立刻灰扑扑地站起一大片人,一个个都回过身笑容可掬地行礼,孔老爷连忙满脸堆笑作揖回礼,大声打着招呼:“各位辛苦,各位辛苦!”原来那就是声名显赫的“蓝海人”使团了。这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矮胖瘦不一而论,统一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甚至还有高鼻深目的外夷人种。孔老爷执住几个人的手,亲热地寒暄谈笑,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惹得周边观礼台上的人不住地窃窃私语。

    “那就是蓝海人?还有大鼻子!新鲜!”

    “咦,蓝海人挺和蔼的嘛!不是说这伙人历来嚣张跋扈嘛!”

    “孔老爷和他们聊得这么开心,不是说要开仗吗?……”

    “小声!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想活了!”

    ……

    勉力寒暄半天,孔老爷依旧笑盈盈地回到主席台正中间的位置上,浑身是汗。他皱着眉头看看面前那个巨大的、热闹的、如同一锅沸水般闹腾的体育场,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等观礼台上的人全部坐定,身边的头号心腹李云芝李师爷便轻咳一声,用手指头弹了弹面前的麦克风。那盏麦克风似乎是机器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董了,尽管非常古老,依旧闪闪发光,看得出来主人对其保养得异常精心到位。体育场的四角立刻传出连续清脆的“蹦蹦”声,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观礼台上甚至有不少人站起来,努力寻找这奇怪的声音的来源。全套的音响设备在这个时代可是极为罕见的贵重东西,孔老爷这些年获得了汉国人强有力的技术支援,才拥有了这等传播神器,只有在特别重大的场合才拿出来亮相。

    突然,广场上空一下子回响起高亢的《欢迎进行曲》,全场顿时沸腾了——多少人第一次听到如此巨大的声音,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指指点点,为孔老爷伟大的创造力而真心折服。接下来大家就听到李师爷因为激动和紧张变了调的声音:“大家安静!全体起立,奏国歌!”

    仿佛一阵狂风掠过一池秋水一般,看台上黑压压的人头浪潮顿时猛烈地掀动起来。土佬儿不知道“起立”是啥意思,“奏国歌”更是听都没听说过,或坐或站闹哄哄乱成一锅粥;墙头的兵丁们满头大汗来回跑动着,高声叫喊“起来,快起来!站起来!”

    孔老爷和他的师爷们刚刚矜持地站起来,国歌的乐曲声就远远传来了。那首歌似乎是用破旧的唱片播放的,声音嘈杂嘶哑,有的地方还跑调了,显得不伦不类怪里怪气。师爷们想笑,但看着孔老爷铁青的脸只好努力憋着;两侧看台上的土佬儿们可不管这些,爆发出一阵阵放肆的哄笑声,孔老爷的脸都要气歪了。

    好容易等“国歌”放完,全场闹哄哄地坐下,李师爷开始扯着嗓子念一篇冗长的稿子《为实现凤山第十二个四年计划而努力奋斗》。他先大大夸赞了一番以孔老爷为首的孔家的英明领导,赞美了在过去的一年里凤山于各方面建设、内政、外交取得的伟大成就,尤其特别点明了凤山和“蓝海人”在双方合作上所取得的突破性进展(有心人注意到,李师爷在讲话中只字未提“汉国人”和“汉帝国”);赞美了孔老爷的武装力量为保卫凤山政权和凤山人民的幸福安康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在讲话的结尾,李师爷数落了一通凤山境内存在的各种弊病,并向往常一样甩了狠话,发誓把不听话的各路土匪一扫而光,实现全境的持久和平。在他讲话的过程中,看台上绝大部分属于文盲、半文盲的土佬儿们自始至终都在交头接耳,快到结束的时候,场内嘁嘁喳喳的谈论声已经汇聚成了巨大的嗡嗡噪音,几乎把李师爷的声音彻底淹没了。

    孔老爷皱着眉点点头,另一个师爷迫不及待地抢过麦克风,大喊一声:“全体肃静!分列式开始!”

    嘹亮的军号声顿时响起,嘈杂不堪的看台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一队队黑衣的士兵喊着号子,排成严整的方阵,从广场南部的入口鱼贯进场。漫天的烟尘和整齐的踏步声中,步枪刺刀如林,兵勇雄壮如虎,“嘿!嘿!”的整齐呼喊响彻云霄。全场顿时暴发起海潮般的欢呼声和叫好声。孔老爷满面笑容,一次次站起来向沸腾的民众招手致意。

    步兵们腾起的烟尘还未散去,在如同滚雷般的巨大响声中,精锐的骑兵方阵进场了。数百名黑衣健儿骑着高头大马,排成两列纵队飞快地绕场奔跑。打头的骑兵扛着“边境总督孔”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健儿们背上交叉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蹄声如雷、怒马如风,整个广场几乎被烟尘彻底吞没了。

    全场的欢乐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看台上的土佬儿们狂喊乱叫,跳着脚拍着手,再一次被孔老爷庞大的力量所震撼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观礼台左侧的士绅们川流不息涌上主席台,一个个向孔老爷表达贺喜之情、忠顺之意,孔博森和他的师爷们红光满面,不停地抱拳回礼,小小的主席台车水马龙热闹极了。

    骑兵退场后,场内激起的冲天烟雾久久未能散去,小民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谈论着孔老爷雄壮的骑兵部队。在如今这个时代,养活个人都不容易,何况养活这么一大群骑兵!伟大的孔老爷的的确确堪称本地第一人,谁能怀疑?谁敢怀疑?

    就在全场的气氛被孔老爷的骑兵部队搅到高潮之时,广场的南侧又传来了极其古怪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几个钢铁怪物慢吞吞地朝广场中心开进了。人们看到,这些家伙就像一辆巨大的四轮马车,喷吐着nongnong的黑烟,发出非常难听的巨大噪音;每台车上都坐满了黑衣的士兵,手中紧握的大刀组成一片刀剑的丛林;其中一台车拖着一门奇形怪状的大炮——炮管并不像堡垒中的大炮那样粗壮,而是细长无比;另一台车竟然驼着一个红色的大皮球!

    看台上小民的议论声嗡嗡响了起来,连孔老爷眼前的蓝海人使团也不住地交头接耳了。

    “这是啥妖物?这车怎么没有套马就能自己走?”

    “你懂个鸟!这叫做汽车!不用马拉也能行走如飞!”

    “那靠什么走?”

    “好像是一种叫做内燃机的东西……”

    “内燃机我知道!我知道!不过那是机器时代的东西了!现在哪儿来的油?”

    “菜油吧!你没看城东头新建的工厂,据说就是孔老爷的炼油厂!一车车收菜籽儿、葵瓜子儿炼油,说不定就是给这东西烧的!”

    “哎呀!这么大车不靠人推马拉靠烧油,妖孽!妖孽!……”

    ……

    几台车喘着粗气、喷着黑烟,慢慢爬到广场正中央便停了下来,那台拖着怪炮的车被拱卫在正中间。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前所未见的奇怪东西。只见一群兵飞快地跳下车,在那门炮上鼓捣半天,细长的炮管快速地抬起来,垂直指向天空。

    “打天!打天的炮!”看台上有人惊叫起来。

    场内的兵丁们呼喝了几声,便传来砰砰两声巨响,那门怪炮的炮口处飘起了一股nongnong的白烟。大家全都抬起头瞪大眼睛仰望天空,试图发现那门怪炮打上天的东西。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头顶近千米高的空中,两大团黑色的烟雾轰然炸开,随之传来炸雷般的巨响。过了一会儿,漫天的飞屑纷纷扬扬抛洒下来。人们先是惊呆片刻,随即发出震天的惨叫;所有人都在推挤他人,试图夺路逃命,看台上尘土飞扬鞋帽乱飞一片混乱。等到人们发现飘洒下来的不过是红绿纸屑时,又哄笑着回身抢夺座位。

    仿佛为了给这纷乱的场面助兴,广场中央的那门炮又连续“砰砰砰”打响了好几次,随着空中的阵阵炸响,各种颜色的纸屑像大雪一样泼洒下来,看台上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当另一台车上那颗奇怪的红色大皮球挣扎着、颤颤巍巍开始上升的时候,全场观众被彻底点燃了。

    气球!

    孔老爷竟然有气球!这下子,连前排的蓝海人使团也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颗冉冉上升的红色大气球。

    气球的下面系着一根绳子,在它的cao纵下,稳稳上升到百米的空中,刷地一下子垂下来一块巨大的红色条幅,“孔老爷万寿无疆”七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此同时,一群鸽子带着哨音窜上天空,全场的欢乐气氛立刻被推向了最高潮,山呼海啸般“孔老爷万岁”的呼喊声震天动地。所有人都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多少人满脸通红跳着脚狂喊乱叫,多少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能够生活在一个繁荣、和平的凤山,能够在强大、智慧的孔博森老爷领导下幸福地生活,这对于黑暗大地上众多的小民来说,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件事情呀!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炮声、欢呼声以及漫天的彩纸屑中,一队人喜气洋洋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德被四方”四个遒劲的大字,吹吹打打送到主席台前。孔老爷和师爷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个红光满面站起身,和送匾的士绅们亲热地嘘寒问暖。主席台上顿时雍雍穆穆一片喜气、一团和气。

    热闹的气氛中,当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名年轻的师爷奋力扒开人群冲上主席台,在孔博森耳边说了句什么。孔老爷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对着李师爷说了几句,朝众人拱一拱手,便匆匆走下了台。人群的喧闹暂时安静一下,又重新锣鼓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