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怀匕其罪
关于地球被封印之事,其实张禄他们心中最大的障碍就是那种能够吸取他人能量和意念的异能了。这就好比一群人中间,大多数空着手,却有几人独执利刃,你说其他人能够安心吗?就算大家伙儿都是友伴,是同仁,相互间已经产生了足够的信任感,但当外面还有一群人同样利刃在手的时候,那些空手的愿意和敢于轻易接纳他们吗? 更不用提三无曾经举过的什么食草、食rou动物的例子了。 所以张禄一开始是并不想泄露此事的,但此事牵扯甚多,事先又没有很好地编织语言,讲述过程中就难免会泄露出蛛丝马迹来。张禄考虑,与其造成漏洞使人起疑,还不如自己坦诚相告为好。仅仅自己这几个“地球余孽”也就罢了,倘若真的能够说服群仙,相助解开地球的封印,此后陆续有地球人飞升上来,数量一多,时间一长,这个秘密就不可能再保全住。事先隐秘其事,如同暗藏后手,等到被人揭发出来,那真的无私也有私了,很可能引发地球飞升者和其他仙人之间更大的猜忌,导致分裂。 原先伏羲、女娲所造出来的第一批飞升者,那群混蛋就是在这条道儿上跌了跟头的,导致帝的一党不但剿杀他们,进而还担心地球住民,干脆加以封印……他张伯爵可不能重蹈覆辙! 故此不顾三无反复用眼神警告,张禄仍然把相关事宜向吕翎音合盘托出。吕翎音也考虑到,这可能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倒觉得无所谓啦,但恐他人心生疑虑……”当然她更没有帮忙地球人隐瞒的理由,因此也陆续告知了其他仙人,并且在这次“屠龙战队”的会议上毫无隐瞒地讲述了出来。 早在张禄“泄密”的时候,三无就开始构想解释性言辞,等到灯草僧在会议中就此事提出疑问,他当即便站了出来,侃侃而谈,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谁身上还没点儿特殊技能呢?即便我等怀揣利刃,只要不取出来,那跟空手又有什么分别?而若是谁敢掏出利刃,以向同仁,跟你用拳头打人,在性质上也并无不同吧?胆敢同类相争的,必受群攻,不管你使拳头还是使刀子,都没啥区别。 难道说你担心某一天地球飞升者多了,一起掏刀子刺向你们,搞什么政变?你也未免太看低飞升者普遍的道德底线了吧?再说了,若敢拔刀以向其他仙人,难道就不会拔刀以向地球同种吗?到时候互相警惕、防备,互相牵制,还哪有精力来对付你们? 不过他这话才刚说到一半儿,突然间就听阮瞽扬声大笑,把话头给打断了。随即阮瞽就站出来,真正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夫倒觉得,这种能够吸人能量、意念的异能,并无不妥,反倒是件好事哪!” 三无不禁愕然,心说我绞尽脑汁找理由,想说明这未必是件坏事,但还没敢上升到好事的高度啊,老先生你究竟有啥奇思妙想了?耳听索太问道:“老先生何出此言?请道其详。” 阮瞽游目四顾,看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微微得意——若不是拋不下从同类中可能得到的那一份成就感,我又干嘛要懈怠修行,跑来掺和你们的什么“屠龙大业”?但他先不肯正面回答,而是转向张禄,取证道:“张先生曾经吸取过堂阳季和昌意,对吗?” 张禄赶紧声明:“只是在他们陨落之后,吸取了小小一部分而已……” “感受如何,有何所得?” 张禄答道:“对于堂阳前辈,乃是无意中吸取,当即后退,未敢继续,所以所得数量极微,说不上有什么感受。至于昌意,我恼恨他相欺,又急于探询真相,故此主动吸收,量也比较大一些。所得能量,尚在体内,还需慢慢消化,才可与自身融合无间;所得意念……就好比听昌意讲述他的生平经历一般,历历有如目见——相关相柳之事、封印之事,我就是从他的意念中获得的。” 阮瞽微微点头,随即转向诸仙,缓缓地说道:“老夫在凡间时,就好读史,读史可明兴替,可触摸到事物变化的轨迹、脉络,其实对于自身修行也是很有补益的。但是飞升以来,却觉眼前一片混沌,前辈传留下来的史料实在太少了,很难让我摸清仙人的历史脉络——好比说关于帝之一党的事情,若非张禄吸取了昌意的记忆,恐怕咱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很简单,没有文字史籍、史料。” 仙人并无文字,因为各人所通晓的文字多延承于凡间,相互间并不通用,而且也没谁有心情、有意愿新造一种天上通用的文字出来。固然语言也不通用,但仙人自可通过意念交流,本不发声,也就无所谓语言。对于三维世界,仙人们既可以直接理解凡人在说话时候本能释放出来的脑电波——也就是意念——也可阅读他们附着在文字上的意念;但在超三维世界中,一名仙人即便手写文字,其他仙人也无法从那些文字上感应到什么,只当是一些普通的线条、图案罢了。 简单解释,凡人的语言和文字都是不加密的,仙人无需语言,若书写文字,却是天然加密的。 再加上绝大多数仙人都避世而居,就算想要留下文字来,记述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先不提别的仙人是否能够看得懂,那也得有谁能够找到这些文字再说啊。凡间世界大小有限,人口也普遍繁盛,哪怕一名前辈高人隐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之中,遗留下什么秘传功法来,最终被人发现的几率,都要比起仙人遗存在天上被发现的几率,大过上万甚至上亿倍去。 所以,我有什么必要留下文字记录?我顶多把自己所知讲给同类听而已。倘若多名仙人共居一处,当然可能尽情讲述、倾囊以授,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而因为这些寥寥无几的事件所导致的信息扩散和信息传承,可能性就更加低微了。 就听阮瞽继续说道:“等到加入了咱们‘屠龙战队’,倒是同仁之间的交流相对多了一些……”望着索太微微一笑,“也有某些同仁开始有意识地搜集和综合各方面信息。但这还远远不够,老夫以为,这也是天上人心不齐,有如散沙,咱们奋斗多年,也仅仅凑到了六十多位的缘由之一。 “但是如今就有一个大好契机啊。生时固然不可同类相争,肆意吸取他人的能量和意念,等到陨落之后,就没有这种障碍了吧。固然很多人认为,仙人之死,灿若星辰,并无所惧,亦无可悲,但老夫还有是所遗憾的——死后能量归之于宇宙还则罢了,意念流散,则老夫一生所历所经,还会有几个人知道呢?” 他朝向张禄,微微一笑:“拜托,当老夫陨落之时,请肆意吸取老夫发散的能量和意念吧。这样就可以将老夫的部分意念留存下去,至于能量,算是老夫给张先生的酬报。当然啦,张先生也要许诺,当你陨落之时,也请通过贵同类将意念继续流传下去。”
张禄急忙躬身施礼:“敢不从命。” 吕翎音笑道:“想不到老先生还有这种执念,可有违清静无欲之理啊。” 阮瞽摇摇头:“你们的修行讲清静,我们的修行讲断欲,但所要摒弃的只是私心私欲而已,意念传承、历史记述,这是有益于种族全体之事,岂可断绝呢?若真的无欲无求,咱们又为什么要飞升?为什么要屠龙?为什么要谋求再度飞升?” 吕翎音刚才不过开一个玩笑罢了,不想阮瞽倒嘡嘡嘡摆出那么大一篇道理来,只得微笑点头:“受教了。” “提起有益于种族全体之事,”阮瞽的话还没有完,他又转向张禄,“据说张先生还吞吃过一条龙,可有此事?又有何感受,所得?” 张禄说龙族的能量我自然汲取,等待消化,与对待陨落之仙并无分别,而至于龙族的意念,只能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无法据此以窥探龙族的记忆——实在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阮瞽笑道,“你若真能得着龙族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理解龙族的生存理念,进而……真想要调和双方矛盾了。老夫不是说龙族的理念定然不可接触,不可理解,双方矛盾绝对不可调和,但……在理念差异太大的前提下,理解反倒可能是痛苦,调和可能更走进死路。关键是,你能够吞食龙族,这在对龙族作战中,或许是一件杀器,一手绝招呢。”随即转向魏强:“魏先生站在与龙族作战的第一线,可有尝试过施此技以斗龙族么?” 魏强摇头道:“尚未尝试过……此前我们很少单独行动,为怕身份泄露,故此不敢用。” 阮瞽鼓励他:“可以试一试啊。”随即又再环视群仙:“正是基于以上两个理由,所以老夫才说——说不定倒是件好事呢。譬如匕首,即便不在自己手里,终究掌握在同仁手中,难道是坏事吗?咱们之间,不必要那么深的猜忌吧。” 有一位仙人名叫韶王,此前一直歪歪斜斜地坐着,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问阮瞽道:“诚如老先生所言,地球人有匕首在怀,这是好事,但我等仍然空手,就不能说是好事了。” “人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只要尽其才,尽其能就好了。难道你们在前线奋战的,有看不起我们这些呆在后方,虽然辛苦却并无危险的同仁吗?” “并非如此,”韶王摇头解释,“在下并不在乎个人利益。但请诸位想一想,日后大量地球人飞升上来,人人有匕首在怀,而我等的同乡飞升上来,却仍然两手空空,有此区别,各居各处还则罢了,若想拧成一股绳成就屠龙大业,会不会产生障碍呢?各自的差异未必会影响友谊,但若形成很明显的两个群体间的差异,结果就很可虑了。” 阮瞽闻言,一时哑然。但随即就又有一名仙人举起手来,乃是与张禄同属“玄奇界”的辰纻,他说:“老韶所言有理,异能终究是异能,而非技能,不可能相互传授,我等终此一生,估计都是两手空空的命了。然而,对于我等的后辈飞升者来说,却未必得不着这种异能啊……” 韶王一皱眉头:“怎么得到?” “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