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秦晓美的讯息是次日晚上九点发来的，句子干脆利落，字字点中要害。收到讯息的那一刻，我身体里突然有种飞天的感觉；我甚至以为这是在做梦，使原本已完全不报希望于她的欲望，瞬间满血复活。原来人生经如此奇妙，可以让你生也可让你死，可以让你疯狂也可让你颠痴。

    晚上在哪？我不回了。

    如果可以，来接。

    记得你答应的事。

    我几乎不假思索，立即给她回了讯息。秦晓美一定算过这笔经济账，不过一夜而已，两百万的单子轻松到手，按最少百分之十的提点来算，即使抛掉杂七杂八的费用，她轻松到手十万，完全没压力。去年，我给他签了五十万，满打满算能有三万左右的提点就不错了。

    地点不用找新的了，林格是最好的选择，那里有我的青春和回忆，有我的痛苦和过往。人生，谁没有过几次任意妄为的放肆和放纵，谁没有过几此肮脏的欺辱和凌虐。而我，曾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秦晓美已经走了。回想昨夜的点点滴滴，再想想孔子曰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一百年太久只争朝夕”，不管怎样，人生我也总算没与白来一趟。拼尽全力，为欲望和愤怒赌一把，结局总算没有太令人失望。

    夜长梦多，速战速决，当属人生要义。既已得手，承诺必须要兑现的。我决定去找陈小毛，我要和他做个交易，不成功便成仁。第二天上午开完陈小毛主持的临时会晤，我就给他发了个讯息，约他中午到公司楼下餐厅吃饭，我特意备注了下，有重要的事情详谈，关乎彼此。

    临近中午，我提前下楼安排好饭局，一看时间刚好十二点，又给他发了个讯息，报下包厢号，坐等陈小毛赴约。小毛自从接受了我的“胁迫”之后，明显对我重视了许多，对小曾倒是忽远忽近的，搞得小曾最近精神憔悴了许多，不知道陈小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我的尿壶里放的是什么神仙水。

    饭局开始，我们简单碰了个杯之后，我直奔主题。陈小毛明显也很急迫，杯子一放下，就安静得像个乖孩子，等我发话，宣布重大消息。

    陈总，其实今天约你，是为了求你个事。

    什么事？不要说求，我能办到一定帮你。

    其实很简单，我有个远方表妹，现在咱们市最大的房地产网站做业务，挺好的一个女孩子，你看咱们公司今年要上市的项目不少，我就想帮帮她，你看能不能给我这个meimei多划点蛋糕，随便给点单子？

    哦，这个没什么大不了么？公司的媒体合作一直都是你在分管，你签个字就行了么，我都同意。

    我呵呵一笑，举起半杯白酒，一推陈小毛跟前的酒杯，来，就冲陈总这个豪爽的态度，走一个。

    张嘴饮下浓烈的酒，我咋了一下舌，开口道，是这样陈总，我打算给他签三百万，你看行不？

    噗——陈小毛一口即将咽下去的白酒，差点从嗓子里喷出来，他抽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楞了一下，这——我没听错罢。

    没错，就是三百万。

    我们公司今年品牌费用总预算也才五千多万，她一个就要三百万，太多了罢。

    不多不多，这个对陈总而言，非常值。

    我又喝了小半杯，站起来，走到窗口，抽支烟，重重地吐了一口，说，不瞒你陈总，这个你答应了，我也给你开出我的条件。

    恩？陈小毛一激灵，不自觉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屁股。

    陈小毛根本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其实，就在昨天中午我和他说起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个事情了，人生难得几回搏，我也是拿我所有的资本和命运赌一把，跟自己赌一把，跟陈小毛赌一把。否则我不会说出那句“愿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话，现在，很明显，我赌赢了。

    况且，自从和石楠楠分手后，又加上蓝唯爱的离去，我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即使一个年头过去，也仍旧没有完全康复。《红楼梦》有词为证：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其实说的不正是我这样的心情和遭遇么。离开这城市，也许是我自我疗伤的最好办法。

    如果你答应这个事情，我和你做个约定，最多两个月，我会自动提交辞职报告，离开公司离开这城市。这对你有几个好处，一，你不愿意看到的人，再也不会在你眼前晃悠了。二，你所担心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三，你也不用为了干掉曾凡而干掉他了，他甚至可以取代我，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我会从你眼前彻彻底底消失，不知这个条件陈总认为值不值？

    话毕，我抬头看了看，用凝视的眼光注视着陈小毛，向欣赏一件奇珍异宝一样看着他。我看见陈小毛夹着烟的双手轻轻地抖动了几下，显然，那是激动得哆嗦的反应。处在小毛的位置上，和受制于人的那些破烂闹心事叠加在一起的现实，对比我所提的这个条件，诱惑力显然大过天。

    吁——他长出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从嘴里挤出四个字：我答应你。

    陈小毛以我从未见过的干净利落的姿态，掐掉手上的烟，一抬头喝下剩下的半杯酒，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管你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她这么大的忙，我完全没心思管。但咱们都是男人，我希望你李絮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斩钉截铁，回应道，好，成交。

    陈小毛显然开心极了，这是我预料到的事情，换成是我，我估计也得激动得跳起来。“另外，你放心，等到你离职那天，我会想办法补偿你一笔钱，不会让你吃亏的。”他又补充道。

    话已至此，想必小毛说得也是真心话肺腑言，我忽然间也挺受触动，郑重地说了句“谢谢你陈总”，第一次用最真诚的心情。

    不管怎样，我和陈小毛的矛盾，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另外，我对秦晓美的承诺也将予以兑现，而且远比我当时所承诺的蛋糕更大。至少从我的心理上，我自认为算是对得起她了，即使我在她眼中，已经不是一个好人，但起码也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罢。

    三天后，秦晓美像从没有和我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拿着一个资料袋来找我，我痛快地把三百万的合同交给了她。简单的交接之后，我甚至主动送她到了电梯门口。在等电梯的时候，我们还碰到了从项目来公司办事的小曾。小曾狐疑地看着我陪秦晓美上了电梯，又不解地目送我们直到电梯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故意问，你认识他？

    呃，不，不认识，有点眼熟罢了。

    我不知道秦晓美为什么要隐瞒她和小曾的关系，说实话于我而言，什么意义都没有。在我的内心最深处，唯一好笑的是，曾连我一句玩笑话都不能容忍的曾凡，此时此刻，却完全不知其中厉害，那个他曾魂牵梦绕的姑娘，此刻已经完全不再属于他了。

    出了电梯，我一直把秦晓美送到了公交站台。她说你回罢，你公司的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笑笑，说不用，随他们怎么想，这次送你，是因为我想多看你一眼，因为也许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尴尬地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表达什么，但又忍住了。秦晓美并没有追问我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我也并不惊奇她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总之一切随缘罢。但她最后问了我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并不是我不知怎样回答，而是我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索性不说也罢。

    你给我多签的一百万是什么意思？算是你给的小费么？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