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天鹅湖是碎城的人工湖,始建于七年前,那时我还没抵达这城市开始读书。挖湖是因为这城市政务新区建设需要,湖面不小,达一千多亩,其间各种游乐设施应有尽有,可谓此城人文景观的典范。经过六七年的修葺与开发,此湖现已成为碎城的一个著名旅游景点,全省甚至全国的游客凡路径此地,总喜欢到那里去看看。 我很快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小曾身后,故意咳嗽了一声,小曾! 然后面带微笑,露出一张温情脉脉的脸来,等急了罢?我故意问。 没没,李总您工作忙,我手上工作都安排好了,今晚是专门侯您的。他满脸含笑,刚刚我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那里空气不错,要不我们到那边去聊聊?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小曾头前开路,一身笔挺的西装,随着他铿锵有力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极了职场上的成功人士。我跟在他身后,脑海思绪纷繁,想起两三年前的自己,那时我也是青春活力无极限,浑身充满了正能量,满怀远大的抱负,如今却感到无限的疲惫。 细细回思,所有的努力之后,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仍奔赴在奋发图强的路上,在荣誉和金钱财富得到一点点满足之后,剩下的为什么竟然是焦躁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剩下的为什么竟然是职场上逃不脱的勾心斗角的恶性循环的规律? 看着小曾后脑勺那粉刷得油光可鉴的头发,和微微上扬的不易察觉的肩膀,我想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的体内,一定充满了无处释放的洪荒之力,将他冲击得太过得意忘形了罢。否则,他怎敢在屁股还没坐稳之前,在一个人面前搬弄另一个人的是非,且如此猖狂不羁,不计后果,难道真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么?可是你不过是条虫啊,一条又丑又瘦的臭虫而已。 小曾头前带路,我尾随而行。两人并不说话,彼此极短的前后距离,某一瞬间出现了极度令人窒息的真空。三五分钟后,我们在一处空地上坐下来,周围三五株不知名的原木枝叶茂盛,反衬着春天似乎还没有离去。夕阳很快下去了,烂漫的霞短转瞬即逝,月色嫣然而至。 地面碎草铺陈,风吹过,咸腥的气味由下而上钻进鼻腔里,使我误以为自己来到了海边。两个人坐下来,盘腿而息,中间不过一两米远。我扔给小曾一根烟,他挥挥手,表示不抽,我心底鄙视了一番,心底骂一句“在这里还他妈跟老子装大尾巴狼,省省罢”,一甩火机,火苗“呼”地在我眼前跳起舞来,烟火在我们之间肆意扭动开了。 烟火在我和小曾之间不断地变暗再变红,我一句话也没说,他也是。我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是直截了当还是遮遮掩掩,短时间内都没有答案。烟火和烟雾在我和小曾之间,走了又来去了又至,一根烟很快消失殆尽,这么耗着不是办法,直来直去罢。 小曾,我年前年后这几个月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应该知道。我开门见山,与其欲说还休不如脱光了直接来,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时间和你扯淡。 我看得很清楚,但这和我好像没有关系。小曾语气冰冷,这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我本来以为不管怎样,在我没有把窗户纸捅开之前,至少这孙子怎么地也会矜持一点,但完全不安套路出牌啊。 哦,你倒是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我反问。 就是你说得那些,不需要我来重复。他眼神冷漠,并不看我,一把枯黄的树叶在他手里翻转不断,手掌一翻,碎成了一地渣。 妈的,一句话听得我来火,这孙子刚刚还对我点头哈腰,怎么一转脸就变个人似的。“你好像很吊的样子,小曾。”我强压怒火,拍拍屁股站起来,双手交叉胸前,目光犀利,直取小曾的面门。 李总客气了,刚刚你看我那轻蔑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你眼神中的杀气了,如果我再熊包一点,我怕自己被你的眼神杀了。小曾此番话说得落地有声,有板有眼,倒把我逗笑了。 小曾,我今天喊你出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件事跟你讨教讨教。 不敢说讨教,其实自从我接到你的电话后,心底就开始打鼓了,但听李总说来。 我听出小曾话里的不屑,奇怪的是我竟然完全没有恼火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样的沟通方式,对于问题的解决更合适更直接,更不要搞什么拐弯抹角,于解决问题毫无益处。 好罢,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背后捅我刀子了?是男人做了就认了,不要装孙子装缩头乌龟。话已说到这份上,我必须单刀直入,上墙揭瓦了。 小曾冷笑一声,第一次在我面前变得如此猖狂。 我做了就是我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不是乌龟,也不会做乌龟。我确实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但没有背后捅过谁的刀子。 他侧面对我,双手插入口袋,有点像《无间道》里的刘德华,我不知是该用阴险来形容他,还是用无耻来褒奖他。 我不想和你耍嘴皮子,你说罢,你在陈小毛那里说了我什么话?干脆点,说了就是说了,不要遮遮掩掩。我瞪着小曾,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你那么想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他嘴角上扬,有种得意忘形得快感洋溢在眉梢,像极了《射雕》里欧阳锋杀人之后的阴险一笑。我没有诬陷过你什么,我只是把曾经看到的一些事告诉了陈小毛,仅此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不必隐藏! 是么?我愿意说你敢听么? 此番轮到我笑了,嘴角一撇,质问他,为什么不敢? 既然李总这么执意强求,我倒是愿意再回忆一次,那天晚上和那天早上发生的一些事,发生在我眼皮底下的一些事。小曾语速缓慢,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令我感到恐惧,有些事看来并不是空xue来风,陈小毛没有骗我。 我摈住呼吸,心底哆嗦作一团,莫非他指的正是当初我和赵朵朵那件事?先前陈小毛处心积虑套我的话,正是为了此事。后来因为有把柄在我手里,狗急跳墙把小曾出卖了,如今小曾话里有话,极有可能指的正是此事,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哪天晚上?哪天早上?有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我怕我说出来,你听了会后悔。 后悔我他妈的就不会约你出来。 李总好魄力,我最佩服你这样的,有胆有种。小曾话里透露着狠毒的架势,“不像陈小毛,不知道受制于你什么,脖子一软就把我卖了。”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出笑了一声。怎么,陈小毛跟你说我有什么把柄,会逼得他把你出卖了? 是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但我挺能理解他的,集团今年给那么多销售任务,却还不得不分心来对付你这样的,他待你并不薄! 话里有话,人比人气死人!小曾最后一句话,瞬间点燃我的无名之火,一回头,怒指着小曾那张月色下忽隐忽现的脸,忍不住大骂:曾凡,老子曾待你薄么?从当初到现在! 是不薄,你待我是很好李总,你睡你老板的女人我管不着,但你他妈想睡我的前女友,就他妈该么?你就他妈的那么任性么?——空旷的天鹅湖畔,小曾如丧考妣的嘶吼声,如惊雷引爆了我的思绪,世界顿时祥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