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狂风巨浪
不想这一班初学入门的水手,竟有如此魄力和能力对抗这般大风浪,八戒在倍感意外的同时,也是相当满意,当下眯着眼睛看定李憨儿,坏坏地笑道:“憨儿憨儿,这名起得倒是通俗上口,只是这样地精明强干,出类拔萃,实在是名不符实。” 李憨儿闻言尴尬一笑,羞涩道:“长老取笑了,这是我娘给起的小名,叫着顺口而已,确实有污法耳。” 沙悟净一听也来了兴致,连声道:“感情你还有大名啊,且说出来听听,想来比这小名总要精深一些。” 见李憨儿涨红了脸,踟躇着没有说话,满船水手尽皆失笑,接口道:“他不肯说,是怕长老笑话他哩,这大名却是他老子,也就是咱们的李村长给起的,叫作李树鱼。” “李酥鱼,挺好嘛,像盘菜的名字。”八戒涎着口水,想入非非道。 “死猪头,就这点水平,我想该是李淑宇吧,挺诗情画意的。”慢慢缓过劲来的三藏在天枢的搀扶下,一脸鄙夷道。 “长老们都想错了,是植树的树,捕鱼的鱼。”众水手闻言哄堂大笑,一本正经道。 沙悟净瞪大眼睛,不解道:“啥,李树鱼,这鱼还有种的吗,村长老人看似精明,给娃起名咋就这么随便,也不查个字典?” 众水手摆了摆手,七嘴八舌道:“长老是外方来的,如何晓得村长的用意,咱们这儿的方言,树跟除是一个发音,明着是叫李树鱼,其实就是李除鱼,这名起得好啊,连咱们村教了数十年书的私塾先生都赞不绝口。” 三藏军团这才恍然大悟,不绝口地赞叹道:“原来如此,亏得老村长这般用心良苦,明着是捧灵感大王,实则寄予着早日除之的寓意,这也是在灵感大王感知三界的神通下,所作出的最为无奈的反抗,着实不易。” 众水手闻言齐齐点头,深有同感道:“不过这名字实在拗口,连村长都觉得叫憨儿比较顺口,估计回去之后,就得张罗着替他改名了。” 敖白晃了晃脑袋,一脸纳闷道:“奇怪,死猴子上哪去了,这家伙平时最喜欢凑热闹,东奔西窜的,今天咋玩起了失踪,大清早地就不见猴影,没他在跟前跳窜,还真有点不习惯。” 八戒眼尖,朝桅杆上方的瞭望台努了努嘴,挤眉弄眼道:“他从灵感大王感知三界的神通中得到启示,正静坐在上面,感知万物呢。” 敖白一听大摇其头,万般不屑道:“我靠,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灵感大王是得了佛祖的大法力,才有了这般神通,若要自家修行,何年何月才能达到?我说猴哥,都坐一上午了,可感觉出什么来,莫不是饿了吧?” 众人闻言皆笑,正要鼓掌附和,只见悟空哧溜一声窜将下来,扯过八戒和敖白就往水里跳,吓得两人齐齐后退,尖叫道:“死猴子,莫不是失心疯了么,纵然生气,也不必扯着咱们往河里跳,咱们都是会水的,却也淹不死。” 猴子急得抓耳挠腮,指着前方厉声咆哮:“笨蛋,俺老孙是那小心眼的人吗,就知道瞎起哄,也不抽空看看前方,是大风暴来了,还不快随我进水里抵挡一下?” 话一出口,船上众人尽皆失色,抬头看时,只见远处阴云密布,风声嘶吼,如浓墨注入清水一般,顷刻间弥漫了整个上方天空,遮蔽日光,天昏地暗。 八戒吓得脸都绿了,弱弱道:“猴哥,真有你的,莫非当真参悟了感知三界的神通,连这瞬息而至的大风暴都能感应出来?” 猴子心下着急,咬牙切齿道:“屁啊,要真能感知的话,也不至于这般近时方才通知你们,是俺老孙被敖白一闹,睁开眼时,便看到了这片乌云。废话少说,快随我跳进水里,化出万丈法身将这风浪挡上一挡,再晚就来不及了。” 八戒二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要随猴子跳进水里,李憨儿上前几步,扬声道:“长老慢走,我等身在通天河上,难免要遭遇大风浪,此刻有诸位长老在身边护持,正是千载难逢的历练良机,就让我等拼力与之抗衡,力不及时,再由各位长老出手,可保万无一失。” 八戒满眼赤红,厉喝道:“胡闹,大河之怒,岂是人力所能够抵挡,若不事先做好准备,危急之时,身不由己,哪里还能补救?咱们倒是无所谓,只怕要连累师父受些灾殃了。” 李憨儿虽面色惨白,依然不亢不卑,勃然振奋道:“正因风浪强劲,我等才需了解它的威势,只有亲身经历过,抗争过,才能知晓彼此间的差距,便只得一人生离此间,也要将风浪的威势记录下来,由此调整楼船的设置,竭尽所能,精益求精,达到能与风浪相抗衡的强度。如此,我等通天河村民,才算真正地在这河上立足生活,此乃利益万世之功业,万乞长老成全。” 正说间,浓密的乌云中风雷滚滚,霹雳一声,降下来一场大雨,快如箭矢一般,劈头盖脸,掷地有声,顷刻便将船上众人的衣衫淋个透湿。八戒心头巨颤,不由得暗暗叫苦,不想这场风浪来得如此迅捷,此刻再想回避,已然来不及了。 老猪苦笑一声,禁不住双拳紧握,豪情万丈:“孺子可教,竟能想得如此透彻,诚非老猪所能企及,既然如此,本元帅就勉为其难,教导你们应对之策。此刻雨已经下来了,风浪也不会太远,大家尽量放低身姿,抓住身边一切可固定之物,慢慢地将风帆放下来。” 话犹未完,风声嘶吼,天地震动,一线巨浪冲天而起,将整艘楼船掀得直往边侧翻转,被这样强大的冲击力所带,船上众人立足不稳,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堆积在甲板上的瓜果鲜蔬受到震荡,骨碌碌地滚得满船都是,随着船身摇摆,倒有一半摔进了通天河中。 唐三藏因为晕船,正靠在栏杆边上喘气,被强大的劲力所冲,禁不住掌心打滑,撒开手去,惨叫声中随着那半船瓜果鲜蔬飞上了半空。孙悟空眼疾手快,脚点船板瞬移向前,一把抓住师父的肩膀,旋身而回,稳稳地落在甲板上,这一系列动作极其连贯,来回腾挪,一气呵成,让人目不暇接,艳羡不已。
众人不及喝彩,虚空中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左右冲撞之下,竟将放下缚紧的桅杆激散开来,缆绳飘扬,风帆鼓荡,带着楼船如箭矢般朝前方冲去。 八戒面红耳赤,大喝一声道:“快些爬过去将桅杆砍断,要再晚些时,被风一路带去,撞上河中礁石,怕真要摔个粉身碎骨了。” 李憨儿趴在甲板上,竭力稳住身形,弱弱道:“要把桅杆砍断,如何还能航行,叫大伙将风帆扯下,阻住风势,可保无恙。” 老猪一听牙龇目裂,厉声道:“笨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桅杆断了可以再钉上,若船撞碎了,人都掉进水里喂了王八,哪里还得活命?再说风势这么大,都把风帆吹成了半圆形,如何扯得住,人若拉时,便被缆绳带上半空,摔进河里,徒送性命而已,有何裨益?” 李憨儿连连点头,拱手拜服道:“长老教训得是,弟子受教了,大伙儿上啊,将桅杆砍断,方得保住一条性命。此地危险,还请圣僧赶紧进舱里避风。” 唐三藏摇头苦笑,态度坚决道:“既是大家一起对抗风浪,本法师岂有只身回避之理,再说风大浪大,这般颠簸,本法师就算有心回去,却也动不得身,倒不如呆在悟空身边,比较保险。” 三藏所言非虚,一时间狂风巨作,浊浪滔天,真好似河神震怒,要将楼船打入河底,纵是十丈来宽的船身,依然被巨浪打得犹如一叶浮萍,上下颠簸,摇摆不定,时有大浪冲上甲板,将众人淋得东倒西歪,叫苦连天。 风浪紧作,如河中伸出的千万只巨手,使劲推攘着楼船,船上众人需拼尽全力抓住身边的固定物,若稍有松懈,被船身一颠,松开手去,便得随着船身摇摆,跟着那些瓜果鲜蔬来回翻滚,甚是狼狈。已然有好几个船员经不得这般折腾,面色惨白,五脏翻涌,吐得一塌糊涂,更有那造化低的,翻滚之时失了方向,撞上护栏、船舵等坚硬物,受创太过,顿时便晕厥在地,人事不知。 在这般颠簸之下,人尚且不能自保,要再想爬起身来砍断桅杆,当真是难于登天,是以风帆依旧饱满如初,带着楼船如脱缰野马般向前俯冲,就着这般冲势,若不慎撞上河中突起的礁石,实在有粉骨碎身之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驰电掣的楼船正前方、千波迭浪的通天河底下涌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后竟哗啦一声,似有什么物事猛地窜出水面。而楼船在风浪的作用下,带着澎湃的冲击力,不偏不倚,轰隆一下正撞在那物事上,千钧巨力,震得那物事也不禁向后退开数尺,荡漾许久,才渐渐地稳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