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解
闵氏的身体看来还是很虚弱,说不上几句话就有些喘不过气。 崔大太太见她如此,便安抚着闵氏说:“阿如,你在一旁听着就成。我来说吧,也利索一点。” 闵氏轻轻的点头。 崔大太太便和荣筝道:“这次请了大奶奶来家里坐坐,是我和阿如的意思。阿如说听闻你和十五娘俩是闺中好友,所以就想请你过来劝劝这个孩子。” 荣筝一怔,暗道难道崔家不愿意十五娘来给崔尚州守志么? 果然又听得崔大太太说道:“要是十五娘已经过了门,她决意要给小七守下去,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现在这样成什么呢。只下了小定,连日子都还没请。小七就遭受了意外。这个孩子也确实不错,性子敦厚贤惠,做事又细致妥帖。侍奉起长辈来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只是……我们不想她让这一辈子都呆在我们崔家,还是让她嫁别人去吧。我们崔家没那个福分消受这样好的姑娘。” “就是说大太太和四太太不愿意十五娘守着?” 崔大太太道:“是,这是我们妯娌俩的意思。四叔叔也是这个意思。你和十五娘交好,你和她说说。本来让李夫人来劝劝她的,偏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你们是平辈又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什么话都能说。大奶奶要是肯帮这个忙,就给我们崔家做了一件大事。” “我当然愿意劝十五娘,只是前几天我见着了她,见她一片痴心无悔,只怕是早就下定了决心,旁人轻易说不动。” 闵氏此刻擦了句嘴:“那天尚儿还让我退掉这门亲事,可见他心里不愿意。当初我还火打了他。如今他死了,再让十五娘守着他做什么,他的灵魂也得不到安息,还是退了吧。十五娘是个好姑娘,不该守着崔家过一辈子……”话未说完,眼泪簌簌而落。跟前的丫鬟忙替闵氏拭泪。 荣筝很是震惊,崔尚州打算退婚?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说十五娘被退亲后,名誉多少会受一些影响,就是退掉了这门亲事那崔尚州难道真的打算娶郡主不成?如今人已逝去,她是问不到答案了。 荣筝沉默了片刻,便说十分愿意帮忙。 崔大太太和闵氏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明显的露出了欣慰之情。 “这事就拜托大奶奶了。”崔大太太郑重的说道。 荣筝道:“能不能说服她我没有多少的把握,尽力吧。” 只要荣筝愿意帮忙,崔家妯娌就看到了希望。 荣筝从这边花厅下来后,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十五娘临时居住的屋子。 十五娘还没行礼,并没有正式住到崔尚州以前的屋子里去。那处还维持着以前的样子,只让人打扫着,丝毫未动。一切都像是崔尚州只是出远门了,只等着他回来的样子。据说这是闵氏的意思。 十五娘如今的屋子在闵氏院子的抱厦里。抱厦的光线通常比前院看上去要昏暗得多。当她踏进十五娘的卧房时,只见十五娘正教祥哥儿识字。 “十五娘!”荣筝轻声唤了一句。 十五娘扭过头来,就看见了站在门槛里面的荣筝,她站在最光亮的地方。 “阿筝你来了,快进来。”十五娘说着站了起来,对祥哥儿说:“快叫荣姨。” 祥哥儿怯生生的看着荣筝,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也没叫出口,一手紧紧的揪着十五娘的衣角,就藏到了十五娘的身后。 十五娘歉意道:“孩子还怕生得很,阿筝你别在意。”说着她拍了拍祥哥儿的脑袋说:“去玩皮球吧,晚些时候我们再接着念。” “是!”祥哥儿答应着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十五娘替荣筝挪了椅子请她坐。 “那个小孩看来很贴你。” 十五娘得意的道:“相处了这些天,总算是和我混熟了。” “听说长房那边不少的孩子,怎么就挑了他?” 十五娘回答说:“祥哥儿是庶出的,年纪合适,是太太指的。大太太当然也没意见。五伯也满心喜欢。” “过继到这边就是嫡子了,将来二房的产业都在他手上,也是他的造化。” 十五娘说:“是啊,也是他的福气了。不过这孩子腼腆得很,背地里我教他喊我娘,他硬开不了口。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只好暂时放弃了。” 荣筝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五娘,可能我的来意你都能料到了……”荣筝说着便拉着了十五娘的手。 十五娘道:“我们之间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着的,也不会嗔怪什么。阿筝,我几乎就你这样一个交心的朋友。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荣筝诚挚道:“你真心是个好姑娘。我听崔家上下都在赞扬你。四太太也十分的喜欢你。” 十五娘微红了脸说:“他们待我也都不错。要是……”她有些哽咽,跳过了原本想说的话,接着道“他若还在的话,我一定会是个十分幸福的女人。” “崔大太太和四太太让我来劝劝你,他们想退掉这门亲事。从此你就自由了,不用再把崔家的事背在身上。” 荣筝猝不及防的这番话让十五娘无比的惊诧,她嘟囔道:“你说什么,之前不是说他们挺喜欢我的,怎么紧接着就说要退亲?我还是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是不是?” “傻丫头,不是你不好,是你太好了。他们不忍心耽搁你。你早些走出来吧。还有一句话我也必须得告诉你。据四太太所说,出事前几天,七爷自己就打算退亲的。为此四太太还打了七爷。哪知没几天七爷就出了事,所以这事还没提出来。四太太说这是七爷的意思,不遵照他的意思,只怕不能安息,所以让我来劝劝你、。傻丫头别一根筋了。” 十五娘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话,她简直不敢相信,摇晃着荣筝的胳膊道:“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退亲。他嫌弃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们崔家蒙羞呢?” 面对十五娘的激烈反应,荣筝有些招架不住,想着肯定是自己说的话出了问题,又忙解释道:“七爷肯定不是嫌弃你的意思。你别这样想。” “那是为何就反悔呢?他不想结这门亲,干嘛当初一提出来时不反对,都要议期了还反对?他这是要羞辱我,是不是?” “不是的,七爷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人已经死了,荣筝拼命想替崔尚州解释,却还是觉自己词穷。 “七爷他的心里是不是装着别的女人?” 女人的直觉很可怕,尤其在怀疑丈夫有外心的时候,从来就没失过手。当年荣筝怀疑廖显偷偷养了外室的时候,她也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去查证,竟然一拿一个准。当场就把那个浪蹄子和廖显堵到了院子里。 荣筝静默了,这毕竟是她的一厢猜测而已,从未去应证过,她不能就这样给崔尚州扣上帽子。 十五娘见荣筝不语,心中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苦笑道:“原来只有我是一场笑话。” “十五娘,要七爷心里真的装了别的人。你这样守下去就没意思了啊,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的。” 十五娘流泪道:“我十三岁以前过得无忧无虑,活得好好的。他为何要来招惹我,我为何要和崔家扯上关系。他倒是先走了,即便我有什么疑惑也问不出答案了。他死了也好,再不会有别的女人把他给抢走了。” 十五娘的坚持让荣筝觉得震惊,就在这一刻,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十五娘是铁了心要在崔家过一辈子。作为她的好友,除了劝说以外,剩下的就只有支持。 当荣筝把这事告诉端惠郡主的时候,端惠听说,也替十五娘感到痛惜,念叨着:“真是个傻丫头。小七到底是辜负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 荣筝知道,郡主对之前的仪宾,崔尚州对郡主,十五娘对崔尚州,他们四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死结。 崔家的事纷纷扰扰的,总算是告了一段落。 忙过了这阵子,荣筝该着手荷包的事情了,她必须得彻底查个明白。之前崔尚州帮了她大忙,剩下的事得她自己来完成。
她将那个荷包拿了出来,从布料到绣工,再到里面所填的香料和沐瑄所佩戴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沐璟到底是怎样拿到了沐瑄的东西,在得知沐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之后,荣筝应该感到放心,至少沐璟威胁不到沐瑄的安全。可是倘或荷包有人故意造假想要迷惑荣筝的话,那么这事就得详查下去。她身边出了一个背叛自己的人。她得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委托任何人去办理,她有自己的打算,不动声色的慢慢的进行着。 端午过后,天气就一天热似一天了。人们早已换上了软绸或是轻纱之类的夏衫。 端惠让针线上的人给荣筝量了尺寸,将自己库房里的银条纱拿了两匹出来给荣筝裁新衣。荣筝推说自己的衣服够穿,端惠笑道:“我收着的这些料着白放着可惜了。物尽其用才好,不仅你,我屋里的人都给裁新衣。我一个寡妇,像这样的桃红和洋红是穿不了的。你青春正好,该好好的收拾打扮。” 两人商量着要裁什么样式的衣裙,绣什么花样。两人说得兴致勃勃的。 直到陈氏走了进来。 端惠看了她一眼,说道:“有冰镇的西瓜,味道很好。是奶奶庄上出的,味道很好。我特意吩咐人给奶娘留了些。” 陈氏笑道:“偏了郡主和大奶奶的好东西了。” 荣筝在一旁道:“自家地里出的,不值几个钱。” 陈氏是奉了端惠的旨意去了一趟王府,给太妃请了安。 端惠亲手挑了匹石青色的绨布,扭头和陈氏说:“这个穿着透气又凉快。就用这个颜色给奶娘做条裙子吧。” 陈氏道了谢。 端惠随口又问:“太妃她没说什么吧?” 陈氏道:“太妃没说什么。不过可能因为天气热,有些中暑,躺在床上没起来。” “哦。”端惠也没多问。 “老奴听王妃提起了一事,是关于崔家的。” “什么事?” 陈氏道:“听王妃说,崔家想请王府帮着出面,在皇上那里提一句,让朝廷给李氏旌表。希望能给李氏建一座牌坊。” 端惠和荣筝都是一愣。 端惠又问:“那王府答应了吗?” “老奴听王妃那口气像是不愿意多管闲事,至于王爷有没有答应,老奴就不知道了。” “于自己无关的事,又没利可图,她才不想插手。要是这事王爷不答应的话,不如我写封信给太后吧。十五娘这辈子已是可怜了,再给她挣个牌坊来对她也是种表示。崔家做事还算靠谱。将来修大夏朝的史书,我们十五娘的名字说不定还能入列女传,节妇里。” 明明已是夏天了,荣筝却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冷汗,手脚也有些冰凉。十五娘做的这些到头来就只是为了挣一座冰凉的牌坊吗?这个牌坊挣来了,会压她一辈子。 陈氏知道李十五娘和荣筝交好,也有心想要夸奖十五娘两句,于是当着荣筝的面说:“到底是李家的家风好,教出来的女儿如此的识大义。这个李氏将来肯定会是个福寿满满的人。” 荣筝讪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端惠却悉眉不展。 陈氏说完后,见此情形也有些尴尬。心道她这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去了。早晓得不讨喜就不开这个口了。 又是五日过去了,这天午后,荣筝在后院纳凉。她躺在竹椅上,让个小丫鬟在跟前打扇。她望着遮天蔽日的绿叶怔,看得久了,眼睛有些涩,同时睡意就来了。彼时蝉鸣四起,更像是在吹奏着一曲又一曲助眠的曲子。她合上了双眼,浑浑噩噩的进入了梦乡。 在她睡意朦胧间,有人蹲在了她的身旁,轻轻的拉着她的手,替她拨开了脸上的丝。一阵凉风吹来,那人也走进了荣筝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