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幡然
荣筝在等待荣筠的时候,心情有些忐忑。前世大姐入宫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大姐一面。 她以为自己这一世能够改变大姐的人生方向,没想到还是走了一条和以前一样的路。这条路最后却是悲凉的收场,她真的不能替大姐做点什么吗? 太子妃身旁的那个皇长孙眨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十分的清澈明亮。皮肤白白嫩嫩的,宛如瓷娃娃一般。皇长孙有些好奇的打量荣筝,荣筝冲他抿嘴微笑。 太子妃将皇长孙抱在了膝盖上坐好,和荣筝笑说:“今天他倒不怯场,看样子很喜欢你呢。” 荣筝忙说:“真是诚惶诚恐了。” 太子妃说:“当真,他一见了生人就往我怀里躲,不吵不闹都是好的了。”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的样子,外面通传荣选侍来了。 立马就能见到大姐了,荣筝有些激动的已经离了座。她见宫女已经揭了帘栊,她听见了裙袂的窸窣声,渐渐的近了。等闪过屏风的时候,荣筝见一个嬷嬷引领着宫妃款步而来。 她一手扶了椅子,尽量使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荣筠举止有度的给太子妃福了福身,太子妃却不敢受她的礼,欠了身虚扶道:“荣选侍何必这样客气。”立马又让人赐座。 荣筝已经抑制不住,忙走上前去行礼说:“请荣选侍安。” 荣筠起先并不知道荣筝在此,听说太子妃通传不知何事,匆匆赶了来,进门时又一直敛眉屏息,不敢随便乱看。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才慌忙的抬头睃了一眼。 赫然见是荣筝,荣筠吃了一惊,诧异道:“三meimei怎么在此?” 荣筝微笑说:“我进宫来瞧瞧大姐。大姐您过得好吗?” 荣筠不曾想在此还能遇见家人,心情激动,宫中生活多是凄凉,但她哪能说半个不好的来。有些木木的说道:“好,我很好。” 太子妃想她们姐妹难得相聚,玉明殿的主位是庆嫔,庆嫔又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姐妹俩也没处说话。便识趣的起身说:“你们姐妹说会儿话,我去去就来。”主动的把屋子让给了她们。 荣筝姐妹纷纷起身相送。直到太子妃出了门,荣筠这才激动的拉着荣筝的手说:“三meimei,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当真来宫里看我呢?” “是,是。你不是在做梦。我真的进宫了。” 荣筠一时又哭又笑的,抱着荣筝的肩膀不能自已。 “家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也进来了吗?” 荣筝赶着解释:“不,我是和君华一道来的。”她突然带出了沐瑄的字,又怕大姐不知她说的是谁,赶紧又添加了句:“豫王进京朝贺,我是与夫君一道来的。” 荣筠隐约听说过三堂妹嫁给了豫王府的长公子,这才转过弯来。她拉着荣筝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喜道:“出落得更漂亮了,这衣裳也好。头面也好。你是个有福气的,嫁得不错。”荣筠眼里有些羡慕。 荣筝落落大方的说:“我都以为再也不能见到大姐了,没想到竟这样的凑巧。我还能在京里呆一段时间,有机会我就来瞧你,好不好?” 荣筠自然是希望见到家人,可是现在的玉明殿还住着另一位份位高的主子,在那人的眼皮下过日子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她现在还只是个不入流的选侍而已。“宫里规矩多,哪能说见就见的。这样见你一面我已经很高兴了。汴梁那边还好吗?二叔叔、三叔叔,还有两位婶娘。两位meimei,两个弟弟都还好吗?” 荣筝不好刚见了荣筠的面就和她说马氏的事,只含糊道:“都挺好的,四月的时候我多了一个弟弟。” “二叔叔也有儿子了。真是件喜事。二婶娘肯定也很高兴吧?” 荣筝只好道:“是卉秋生的。” 荣筠在京城里生活了几年,虽跟着父母一道回汴梁为祖母持了一段时间的服,可这两房的事她依旧不是那么清楚。不过她人聪慧,荣筝这么一提点,便知道是姨娘生的庶子。 “管他是谁生的,反正是二叔叔跟前养的就行。你嫁到豫王府多久呢?” 荣筝说:“冬月十七行的礼。” “呀。也才一个多月。” 荣筠渐渐的话就多了起来,两人又回忆起了在汴梁的日子,说起了家中的姐妹。自然也提及了那次的元宵游船。只可惜往日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以至于说到后面时,都有些伤感。 荣筝趁着跟前没有旁人,拉着荣筠的手低声嘱咐她:“我知道你在宫里难熬,但已经走了这一步,日子总是要过的。大姐你且忍耐些时日,总有翻身的时候。” 荣筠苦笑道:“我现在除了忍,别的也不会。” 姐妹俩在承乾宫中契阔了一番,直到半个时辰后。荣筠才起身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往后有机会见了面我们再接着聊。” 荣筝心下明白,点头说:“那好,请大姐好好的保重。” “你也要保重。见着了家里人,替我问声好。” 荣筝连忙答应了。 姐妹俩分别后,荣筝惦记着和太子叙旧的沐瑄,等到两人出宫时,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候。 坐在暖洋洋的车中,荣筝怀里抱着个手炉。沐瑄与荣筝道:“你见到你大姐了吧?” 荣筝便知道是沐瑄的安排,十分感激的点头说:“见到了,谢谢你给了我们姐妹见面的这么个机会。” 沐瑄失笑道:“本来就打算带你进宫走动走动。只是今天没有去皇后那里,只好改日与家人一道再去拜见皇后了。” 荣筝第一次听见沐瑄说了“家人”这个词。 一路上沐瑄见荣筝一脸沉思的样子,话也不多说,只当她是累了,心疼的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宽慰着她:“你靠着我小睡一会儿吧,过不了多久就到家了。今晚我们早些休息,好不好?” 荣筝却心事重重,哪里睡得下。她怔怔的看了沐瑄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沐瑄满心的疑惑,忙问她:“怎么呢,你大姐过得不好吗?” 荣筝忙说:“不,不是的。” “那是怎么呢?”沐瑄温柔的替她抚着耳边的碎发。又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荣筝想起了许多前世的事,好多事她虽然处在圈子外,但是大致的情况却是晓得的。总觉得沐瑄现在是在往火坑里跳,她却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跳,一点法子也没有。荣筝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爱莫能助。她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说了句:“你怎么就和太子搭上线呢?” 沐瑄忙温和的解释:“上次不是在城隍庙不打不相识嘛。后来我让尚州去查了一下他的来历,才知道他是宫里出来微服的贵人。将这样的贵人得罪了怎么行呢,后面少不了要找到他道歉赔礼的。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呗。” 沐瑄说得十分的轻松。 “可是……你当真打算跟着太子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个人还不错。我和他谈得来,说过先让我去西北历练一番,回头再好好的提拔我的。这样有知遇之恩的人,我不跟着他,跟着谁呢。” 荣筝却听得心惊rou跳的,她慌忙的喊了句:“君华。做事千万别冲动,要三思而行才行。” “傻子,我哪里冲动了,这些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而来的。你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说太子是谁呀,未来的储君,我自然得向他看齐。这些话快别说了。朝堂里的这些事你不的清楚,以后还是帮我管好内院吧,外面的事有我。” 今年是开宝十三年,但荣筝清楚的记得。开宝十七年的时候,这位太子就崩逝了,据说死于暴病。皇上十分心痛,第二年立了皇长孙为皇太孙。就是刚才太子妃身边的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 可惜皇太孙的命也不好。开宝二十年皇太孙也夭折了。皇上接连失去儿子,又相继失去了孙子,万念俱灰,便不肯再立储位。 开宝二十四年四月,皇帝驾崩。吴王奉了遗诏即位,当年就改元顺德。
吴王登基后。一心想要整顿吏治。这本身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只是整顿吏治只是个借口,打到的全是些当年太子身边的那些近臣。 这些事荣筝前后想了一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当初荣家倒霉,是不是也因为曾经父亲站在太子一边的关系,所以受了牵连? 想到这里,她已经豁然开朗。 不过她能预知后面这些即将要发生的大事该如何向沐瑄警示呢?直接向他说明她知道未来的走向,那沐瑄不得把她当成妖魔鬼怪呀。再说太子现在好好的,哪里有半点在四年后暴病的情况。沐瑄肯定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吧? 可是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救荣家,和即将陷进去的沐瑄,更无法扭转整个局面。 沐瑄见荣筝柔顺的依偎在他怀里,心道荣筝肯定是累了,让她好好的休息两天。别再去王妃跟前立什么狗屁的规矩,他不心疼荣筝谁来心疼。 回到溪山别院的时候已是起更了。 王妃因为在病中早已经歇息了,夫妻俩便回了这边的院子。 秋词和紫苏都迎了上来。 沐瑄觉得肚子饿,便问有什么吃的。 秋词道:“奴婢去催催厨房。” 这边紫苏忙替荣筝换了家常的衣裳,重新挽了个松松的髻。 荣筝坐在那里望着跳跃的烛火发呆,她能预知未来几年,甚至是未来十年发生的事,她到底该怎么办。将重生的事告诉沐瑄?可他会相信自己吗?若自己不说的话,她凭着自己的能力是无法挽回局面的。 说,她得告诉他,可首先得让沐瑄相信自己所说的。荣筝拿定了主意,就见沐瑄走了进来。他见荣筝望着烛火发呆,一脸的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上来道:“你在想什么?” 荣筝抬头微笑,让沐瑄相信自己!这是她首先要做的事! “胡思乱想罢了。” “嗯,一会儿把你想的好好的告诉我。”他上前轻轻的拉了一下荣筝的耳坠子。 当下传了饭来,四五碟精致的小菜,配了胭脂米做的饭,野鸡山菌汤。 荣筝理清了思绪,胃口不错,多吃了半碗饭。 饭毕沐瑄建议荣筝去院子里逛逛,立马就睡的话不利于养生。他拉着荣筝在院子里慢慢的绕着圈子,说道:“这是你离开汴梁过的第一个年吧。” “是啊,却没想过会来京城过。以后每年都要来京中过年吗?” 沐瑄说:“倒不一定。” 两人才绕了一圈,突然世子身边的小太监找来,要请沐瑄过去。 荣筝有些疑惑,心道这兄弟俩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沐瑄低声和荣筝道:“你先别急着睡,回来我还要好好的问你话。让丫鬟陪你再多走两圈吧。” 沐瑄走后,紫苏便陪着荣筝绕圈子。荣筝望着幽蓝色的夜空说:“紫苏,你说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完全相信你说的话呢?” 紫苏有些诧异,随即回答道:“说让人信服的话,办让人信服的事,应该就行了吧。” 荣筝点头说:“你说得对。”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开宝十三年或是十四年发生过的大事。因为记忆隔得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大十分清楚了。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沐瑄回来了,他进屋的时候见荣筝正半躺在床上看书。晕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显得分外的恬静。 荣筝见他回来了,忙放下了书,欲要起身。 沐瑄却阻止了她:“别起来,当心着凉。” 等两人躺到被窝里时,沐瑄道:“说说看,小傻子。你今天到底藏了什么心事?” 荣筝含笑道:“到底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真的有事,也打算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听了我说的话后以后,不要用太惊诧的眼光看我。” 沐瑄道:“好,我答应你。不过得看你说的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