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作罢
申二太太等到齐忻下了衙,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商量。 “老爷,老太太打算把筝姐儿配给小五,你是怎么打算的?” 齐忻蹙眉道:“他功不成名不就的,说什么亲?也不怕辱没了人家女孩子。” 申二太太倒不觉得辱没了荣筝,而是觉得委屈了儿子。她并不赞成这桩婚姻,因此想和夫君商议个办法绝了吕老夫人的念想。 申二太太又说:“早些年算命的先生说过这孩子命中不能早娶,早早的给他定下也不好。还不如让他好好的念几年书,有了功名再说也不迟。” 这话齐忻是答应的,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何年前还往荣家跑想要荣家的那位四姑娘做媳妇?” 申二太太急忙分辨:“不也是没有成么。” 这边夫妻俩商议对策。吕老夫人这里却松了一口气,这是她心中多年的一桩事,如今总算捅破了窗户纸,凡事也就好办了。 她和身边的人商议:“此事还得额尽快定下来,我看要不给安阳的姑爷写封信,提一提此事。反正我们家的小五他也是知道的,想来也没什么话好说。” “老太太您是不是太匆促了些?” 吕老夫人道:“有什么好匆促的,筝姐儿马上就要十四了,过了及笄就出嫁我看也挺好,小五比她略大一些。早些定下来我也才放心。” 桂嬷嬷想到申二太太那张不情不愿的脸,便道:“这事只怕还得再计较。二太太似乎不大情愿的样子。” “她就想着荣家的四小姐,毕竟是隔房的,哪里有自家的好。我就瞧着筝姐儿比那四小姐出色。” “可是也还不知道筝姐儿她是个什么想法,倘或她不愿意呢,不就成了怨偶?” 吕老夫人这下沉默了,心道早些年筝姐儿淘气的时候还曾和小五打过架,如今倒是互敬互爱,相处得十分融洽了。可筝姐儿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却不清楚。虽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孩子们自己愿意才行啊。 吕老夫人道:“我们小五那般人才,又肯读书。性子又温柔,想来她也喜欢吧。两人常在一处有说有笑,我看着也好。” 第二天申二太太和齐忻来吕老夫人这边问安。吕老夫人见了儿子。随意的问候了几句。还没等吕老夫人说要去向荣江提亲,齐忻主动道:“老太太,儿子打算送小五去白鹿书院念书。” 吕老夫人吃一惊忙问:“那白鹿书院在何方?” 齐忻道:“在江西庐山。” “那么远,你忍心把唯一的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齐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孩子也该出去经历一番才有所成就。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总不能一直躲在我们的羽翼下生活。” 在场的人都愣了,特别是当事人齐钧更是无比的骇然,年前父亲倒向他提起过,他也是愿意出去的,可那时候母亲舍不得,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吕老夫人又问:“这一走多久回来?” 齐忻道:“多则两年少则一年。” 吕老夫人嘟哝了一句什么,谁也没有听清。她看了眼申二太太,忙问:“你不是舍不得小五吗?怎么就愿意呢?” 申二太太埋头道:“夫君愿我妇人见识,细细想来夫君说的都对,我都依他安排。” “那好。既然你做母亲的也答应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趁着小五还没有走,先把他的亲事定下来。老二,你自己写封信到安阳去,去给姑爷提亲吧。” 荣筝呆呆的坐在那里,她听着姥姥这话,早就愣住了,原来姥姥是这样的心思,以前她还只当是姐妹们的玩笑话,没想到竟然当了真。她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齐钧,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对呀。上辈子她并没有嫁给齐钧,怎么这一世就不一样呢?她记得齐钧娶了一个姓徐的女子,据说还是二舅舅的一个同僚保的媒,怎么就说到她身上来呢?她本能的察觉到屋里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她抬头看了一眼,便接触到了二舅母那道凌厉的目光。 她讪讪然的站了起来,走到吕老夫人跟前,低头说:“姥姥,我先回房去了。” 吕老夫人这才察觉到荣筝在此多有不便,点头道:“你下去歇着吧。” 蕴霞连忙追上了荣筝的步子。 待回到这边抱厦里。蕴霞赶着给荣筝贺喜:“阿筝,恭喜你喜事近了。” “有什么喜。”荣筝神色冷淡。 蕴霞却见荣筝一脸的冷漠,并不见一丝的羞怯,感觉很异样,忙问:“难道你不喜欢么?” 荣筝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道:“不喜欢。” “啊,我们都说你和五哥是一对。怎么你自己却不愿意啊。我们齐家哪里不好,老太太又那么的疼你。五哥对你也不错……” “那这事该怎么办啊?” 事情太突然,荣筝也来不及想什么应对的办法。她不愿意嫁齐钧,在她看来齐钧虽然模样还不错,性子也温和,然而却不见得是什么良配。 吕老夫人打发走了老二一家三口,她刚发了火,显得有些暴躁。秀朱等不敢上前。 吕老夫人躺了一会儿,便喊秀朱:“你去看看筝姐儿在做什么。” 秀朱立马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禀道:“老太太,表小姐正哭着。” “哭,她干嘛要哭?”吕老夫人听见宝贝外孙女受了委屈,就再也坐不住了。忙说要起来,丫鬟赶着搀扶。 吕老夫人道:“我过去瞧瞧她。” 荣筝坐在窗下淌眼泪,听见外祖母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吕老夫人见她眼圈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心里一紧,柔声关切道:“我的小心肝,你这是怎么呢?” 荣筝感受着外祖母的呵护,更是抑不可制的哭倒在吕老夫人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吕老夫人爱怜的摸着荣筝的头发。满是慈爱的说:“我的好筝姐儿,你哪里委屈,你和我说。” 良久,荣筝才抬起盈盈泪眼道:“姥姥。我不想嫁给五哥!” 吕老夫人无比的诧异,忙问:“怎么,你是怨姥姥乱点了鸳鸯配?” 荣筝道:“我知道姥姥心疼我。可姥姥总得问问我的意思吧。” “傻孩子,难道你觉得你五哥还不够好吗?” “他很好,就是我不想嫁他。” “好了。姥姥不清楚你的心思。就胡乱的想要结成这门亲事。想着以后外祖家就是你的婆家,你二舅母多少会怜惜你。再有我看小五那孩子待你也挺好的,就想着把你们凑一对。看样子是我老糊涂了,认不清眼前的形势。弄得你们都来怨恨我。不嫁就不嫁吧。” 荣筝还准备了好些话要和外祖母说的,没想到外祖母如此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她不由得有些疑惑。 “快别哭了。女人掉两滴眼泪那是金豆豆,哭得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吕老夫人拿了帕子给荣筝擦泪。 这场说亲的风波在齐家流传了不过两天,就又立马消迹了。齐钧已经定了下月初动身去江西。 转眼间已到了二十三这一天。 一向低调沉寂的齐家,已经有几年没有这样的广发帖子请人来热闹了。吕老夫人这天还算精神不错,起了个大早。荣筝也早早的就赶了过来服侍吕老夫人。甚至还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活。亲自拿了梳子帮吕老夫人梳头,又帮着插戴头饰。 吕老夫人道:“有丫鬟们,也用不着你。” 荣筝笑道:“她们不是给您少了这样就是少了那样。姥姥今天就让我服侍您一回吧。” 她利落的给吕老夫人梳了个圆髻,取了匣子里的一套祖母绿的簪钗替外祖母戴好。又将那件她亲手缝好的枣色褙子请吕老夫人穿。 吕老夫人满是欣慰的拍拍荣筝的手,叹道:“你这孩子,不枉我心疼你一场。果然不错。”她规规矩矩的等荣筝替她换好了褙子。荣筝觉得脖子上空空的,又帮她戴了一串珍珠项链,手腕上套上了一只羊脂白玉镯。
荣筝好不容易替吕老夫人拾掇齐整了,秀朱在旁边夸赞道:“到底是表小姐心细。老太太今天看上去要年轻五岁。” 吕老夫人笑道:“年轻五岁算什么,我要年轻十岁。这衣服真合身。难为你有这份心了,我很喜欢。回头好好的赏你两件东西。” 荣筝只抿嘴笑。吕老夫人见荣筝一身家常的衣裳,头发只挽着纂儿,便皱眉道:“你这孩子只顾着我了。自己却不好好的打扮打扮。快去穿戴好了到我这里来。今天你就挨我坐着。” 荣筝应了句是,搀了吕老夫人走到外面的屋子。 任三太太和申二太太已经过来了。 任三太太见吕老夫人今天这一身打扮,忙上前凑趣说:“今天老太太气色看着不错,显得年轻。” 吕老夫人笑道:“那你看看我有没有年轻十岁?” 任三太太乐得附和了两句。 吕老夫人便指着自己的衣裳道:“往日你们只嗔怪我偏心她,却不知她本身就配人心疼。这孩子眼巴巴的做了这件衣裳来孝敬我,我今天就要穿出去在大家面前显摆显摆。” 因为齐钧的事。吕老夫人和申二太太婆媳俩心里都有了疙瘩,申二太太虽然每天依旧按时来晨昏定省,可毕竟面和心不合,两人只是维护着表面上的礼数。吕老夫人也不和她说话,申二太太在一旁当了会儿木头人,就说要去椿萱堂那边帮忙去。 吕老夫人又催促着荣筝赶快回房去收拾,还不忘叮嘱她:“好好的打扮打扮,可别给我丢脸啊。” 任三太太笑道:“外甥女花朵一般的人物,又青春年少,不管怎么穿戴都是好的,怎么就丢老太太的脸了。” 吕老夫人却说:“打扮得体面,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任三太太听说忙问:“那老太太看我这一身可还妥当?” 吕老夫人看了一眼,见任三太太穿着姜黄绣折枝花的短袄,湖绿的八幅湘裙。梳着蝴蝶髻,带着镶金嵌宝的头面。任三太太人皮肤白净,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出挑,点头道:“倒还不错。” 吕老夫回头让秀朱把她收着的一对金色猫眼石的耳坠,一串蜜蜡项链送过去。吩咐荣筝戴上这些来见她。 任三太太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这个老太太到底有多少没见过天的宝贝?以前的红珊瑚头面,如今又是猫眼石又是蜜蜡的,全都偏了荣筝。她跟前的蕴霞也是老太婆的嫡亲孙女啊,这偏心偏得也太没谱了。 过了半刻钟,荣筝款款而来。 任三太太举目望去,却见荣筝梳了个垂鬟分髾髻,戴着珍珠头箍,鬓边簪了两朵俏丽的迎春花。耳朵上一对猫眼石的坠子,脖子就挂着蜜蜡的项链。白底红花的潞绸褙子,露出一段石榴红的素绫裙。并不见金银,却有一股低调的奢华。 吕老夫人十分满意的点头道:“这还不错。” 任三太太便和荣筝一人扶了一边,请吕老夫人往椿萱堂而去。 任三太太暗道,她这个二嫂也没成算。凭着老太太对荣筝的偏爱,将来老太太归了西,只怕要分好些东西给她。得了这样一个儿媳妇还不好?偏生她跟前有个小四又是庶出的,吕老夫人又瞧不上。 椿萱堂在齐家院子的东北角的一个院落里,这里前两日就收拾出来了。吴氏看着仆妇们已经摆放好了桌椅。设了有二十来席。每一席用四面小围屏分隔开,跟前一几,或者两几,几案上设着清一色的甜白茶具,还有从姜家购来的那些盆景也恰如其分的点缀其中。 吕老夫人见此颔首道:“倒有些心意,还不错。只是我们家也没这么多的小围屏吧?” 吴氏笑道:“从别处借了些过来,刚好凑齐了。这还是荣meimei的主意呢。” 吕老夫人满意的笑道:“倒生了一副玲珑剔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