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犯愁（三）

    心中知晓，这般的女子，绝迹不是凡尘间所有，她的身上，并无一丝凡尘气息。·不是凡间的女子，那便是天庭的神女或仙女无疑。想到这茬，忽然生出几分卑微的念头来，感慨自己不过一介普通的凡人。

    心中正思畴之际，瞧见她身形似有几分不稳，急忙去她身边扶住了她，想来她还是未曾适应凡间的环境，这才身体出现了异常来。

    然而，正是这一扶，有了和她接近的机会，心跳异常凶勐，宛若跳出来一般，怎么抑制，都无法抑制得住。心中已明白，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深深沦陷了进去，心脏，更是已经不属于自己。

    当她开口的时候，有如听到了之音一般，更加确信这般绝美之人并非人间所有。顾不上冒失不冒失，张口便问了她的芳名，原本以为她是不会相告的，孰料，她并未有丝毫的顾虑，立即就做了答，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儿。

    隐隐约约感觉，她对我，似曾也有好感，但又害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后来，又与她有了其他交谈，这才发觉，她即便对我没有好感，起码并未有厌恶之情，想到这茬，心中异常高兴。可惜的是，美好的时辰终是短暂的，她很快便与我告辞，说是要回家。见时辰已晚，的确不便挽留，人家毕竟是个女子，太晚回家，爹娘总归是要怪罪的。

    孰料，她这一走，至此便没了下落。凭着记忆将她的模样画下来，沿途在南海周遭不断寻找，甚至还找人一起帮忙，可就是没有她的下落。是啊，岂能有她的下落呢？她是天上的神女仙女，在凡间岂能找到她呢？好生后悔，那日，真不应该放她离去，真应该一直跟着她才对，只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许是天见可怜，找寻了一段时日，终于让我在第一次碰到她的地方又见到了她。数日不见，无尽的相思，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罢手了，即便是苦苦纠缠，亦要纠缠到底。不做任何思考，便对她表达了思慕之心。更为令人欣快的是，她竟然告诉我，说她对我亦是思念万分。

    上天待我，有多么地怜爱，原本并未察觉到，可如今有了深深的体会。抓紧机会，绝迹不能让她熘走。明知她并非凡尘间所有，可还是以天色已晚，家中距离较远，提出去她家中露宿一日。

    结果，她当真将我带到了一处静怡的院落，正是那一刻，使得我彻底知晓，她确乎并非凡间的女子。或许她不曾知晓，她带我所去的那处院落，为了找她的踪迹，我昨日才刚刚来过，即便是茅草屋，不可能这般搭救而成，何况她一个弱女子。那便唯有一种可能，这处屋子并非人力，而是法术的结果而成。

    好不容易与她之间有了几分亲近，却是倍感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更大，可谓是连自己一丝仅存的希望都给破灭。·但凡是凡人，即便高贵如公主，总归觉得还有几分接地气，可倘若是仙神，那自己岂非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听她说自己为孤儿，爹娘前几年都已离世，她打小便住在此地，知晓她是在撒谎，但并未揭穿，而是顺着她的话茬接。老实说，她的言语，几尽无一丝漏洞，南海一带百姓的方言，亦是学地分毫不差。若不是知晓这是凭空变出的一座房子，当真会对她的话语信以为真来。

    即便已经心知她的身份，即便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可始终抱着不放弃的态度。死缠烂打也好，不断寻找各种机会与她言语，算是增进感情。留宿的那晚，舍不得去歇息，便与她坐在院中彻夜相谈。这一相谈，发觉与她在诸多事情方面的认识，可谓如出一辙。

    人生在世，鲜少能遇到一位知己，何况这位知己还是自己心仪之人。这种心情，实难用言语来形容。话语这一投机，能看得出来，儿亦是如同我一般高兴。期间，许是太过高兴，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了一句你们凡人这般的话语。权当未曾听到一般，装做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儿当真以为我未曾察觉，还缓缓舒了一口气。

    看到她这幅可爱的模样，心中是五味杂陈、悲喜交加。喜地是她心里有我，悲地是，即便她亦对我有了爱慕之心，可毕竟身份有别，也不晓得我们最终会有一个怎般的结果。

    时常听闻一些凡人和仙神和妖鬼相恋的事情，原本只当故事听听看，从未想过会如此真实地发生在自个身上。对于儿的身份，其实，除了神女或者仙女以外，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妖。据闻鬼是白天不能行动的，大唐一带的魔女数量又比较少，排除了这两种可能性。

    即便儿的气质举世无上，然，没有谁就敢说，妖当中就不会有此等清丽脱俗的女子。但凡动物修炼成的妖，自然是很难具有此等气质，可花草其他生灵却不同。然而，又有什么所谓呢，仙神也好，妖也罢，心中早已明白，自己压根就不曾在意她的身份。初道时，的确有小小的在意，可经过这两日的相处，真真切切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自己爱她，已经多过于其他。

    说我自我感觉也好，感知儿对我的感情，也是有所增进。便趁机向她提出求亲一事，让她与我一起回家。心中也知晓，根本就无望。让她抛弃自己的身份，甚至于抛弃荣华富贵与一介凡人在一起，她岂会愿意？然而，无望也得提出，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只恐我与她之间，当真就无望呐。

    她提出让我暂且先回家，说她要考虑考虑，毕竟婚姻乃人生大事，还提出了一个五日之期。

    当着她的面离开，走到中途，其实又折了回来，果然见她神色匆匆离家而去。知晓她有法力，不敢跟进，只得远远地跟在身后，一直瞧见她带了南海边，再瞧见她像条鱼一般跳进了南海当中。那些不曾明白的，悉数全然明白了过来。

    其实，早在南海之边遇到她的那日，就该想到她与南海有关，就该猜到她的身份：鲛人。

    祖辈世代生长在南海一带，自是打小便听闻过鲛人的故事，说是鲛人哭泣的时候，眼泪能化为珍珠来。又说鲛人一族具有魅惑生灵的本领，能在顷刻间便勾去生灵的魂魄。还说鲛人一族皆都貌美，就连男子亦是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意味。

    这才明白，难怪觉得这两日看她，总与之前不大相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着的，其实并不是衣裙，而是一件和衣裙很像，但又十分中性的衣裳。许是有几分宽大，女子的曲线，并不算十分明显。可这两日，明显能感觉到她身上女子的气息十分强烈。原来并未细想，以为是衣裳的缘故，又以为是自己当初并未细细留意的缘故。待知晓她的身份，才全然明白了端由所在。

    据闻，鲛人一族是雌雄同体的生灵，原本是不分什么男女的，待有了爱慕者出现，才会出现男女的转变。由此看来，儿当真对我用情颇深，且看她这两日的变化便能知晓。

    心中甚是感动，感动之余，则又开始担心，深深担心，怕她自此一去不复返，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她。素闻鲛人一族生性颇高，爷爷曾经说过，鲛人一族的骨血里头，流着女娲大神的血液，算是神族的后裔。鲛人所居住的地方，就连南海龙王想要拜访，那都要事先知会一声。

    从儿的谈吐气质和单纯的个性来判断，即便不是鲛人一族的公主，亦是贵族无疑。那般的身份，她的父母，岂能允许自己的女儿与一位凡人在一起？身份只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凡人不过区区数十年的寿命，我能陪伴儿的岁月，多则半百年，届时，我的容貌随着岁月，会发生变化，逐渐出现衰老的迹象来，而她，即便是衰老，也不会是凡人这般快的速度。

    伴随着种种忧虑，在南海边不断徘徊，一切的担忧，在见到儿的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减退了七八分。

    儿说愿意跟我成亲，愿意跟我一起回家，甚觉高兴，赶紧带着她回家见阿爸阿妈。原本以为阿爸阿妈会如同我一般高兴，尤其是见着我终于肯娶姑娘为妻，孰料，在她们听闻儿孤儿的身世之后，有了几分怀疑，觉得她像大家出来的女子，怕是大户人家逃婚的女儿，或者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丫头，死活都不肯让我娶她。后来，百般对阿爸阿妈保证，还编了一些谎话，才使得他们放下了戒心。

    成亲的那日，原来是要大摆酒席的，家里毕竟唯有我一个儿子，且家境虽不算富贵，但起码算中等之上。可转念一想，若是大张旗鼓的话，会否惊动他者。不曾知晓儿的爹娘是否答应婚事，即便是答应，亦怕会惊动天庭的那些神灵，从而将我与儿给活活拆散。这般思量着，便与阿爸阿妈商量，简单就摆了两张饭菜，只加了亲戚，并无外者。

    又怕委屈了儿，便问她，可她说，自己并不在乎这些虚礼，只要能与我在一起，别的什么，她都不在乎。可惜的是，当时，我也是一时大意，并未细想，事后才明白，这婚礼对女子的重要性可言。

    成亲之后，相处时日一长，阿爸阿妈对儿渐渐有所了解，不再追究她的出身，开始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幸福，真真可谓羡煞旁人！

    儿总是小心翼翼，不曾流露出自己的身份来，言语之际，已经不像初见时那般不经大脑，而是像凡人一般学会了思量，亦跟着阿妈学会了一些凡人女子才会的东西来。

    每每瞧着她熟睡的容颜，不知为何，总是有种像雾像风的感觉，总是觉着似乎不大真切，就连梦中，都害怕她会突然离去一般，于是便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心念着，若是自个搂地紧些，那她便绝迹离去不了。

    每日清晨，总是率先醒来，但凡有一眼看不到她，便会莫名生出惶恐之心来。出去捕鱼这些，再也没有可能，甚至于，连家门都不肯再出，恰好阿爸风寒发作，家里需要人的照顾，便借此留在了家中。

    如是过了两年，也算风平浪静，儿渐渐适应了凡间的生活，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更是笃厚。原本以为，这辈子或许当真能一直这般安稳宁静下去，可惜的是，不久之后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那日，部落里举行三年一度的勇士大赛，想带儿一起前往，可她不愿多见生人，便唯有一人前往。孰料，正是这场勇士大赛，惹来了以后的祸端。

    当时忙着与其他勇士斗武，并未留意其他，待那日首领派来的人到家上门提亲，才知晓首领的女儿红菱原来一面之缘以后，竟然对我生了爱慕之心，一心想嫁与我为妻。

    曾经听闻过，鲛人一族至情至性，对待感情，极其忠贞不渝。他们的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即便不知晓此等事情，此生能遇到儿，能与她一起携手连理，何来的心思再装得下别的女子呢？

    婚事，我是严词拒绝，但不知为何，阿爸阿妈似乎动了心。心中明白，他们无非是看中了红菱部落首领女儿的身份，更因前来说媒之人提及一句，倘使我能与红菱成亲，那十有**便会是下一任的部落首领。众所周知，首领唯有一儿一女，儿子不幸在前几年已离开人士。如今仅存的骨血，便是红菱那个女儿。

    不能说阿爸阿妈势力与虚荣，只能说，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不望女成凤？理解他们的一番苦心，在他们看来，即便已有儿，再娶一位公主，亦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