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疫病（6）
随着病患人数的增加，海沙城内所有商户都关了门，人们若非迫不得已也是坚决不肯踏出屋门半步，原本热闹的街上已是门可罗雀，就像一座空城似的。 可是，不管城中的大夫怎么想办法，翻遍了医书，讨论得口干舌燥，绞尽脑汁却始终都未能找到根治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每天都有人因此丧命。 转眼间十天过去，军中几位大夫都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病人，加起来的睡眠时间可能还不足一天，每个人都处于透支的状态，却还在咬牙坚持。 那天到了后半夜，杨大夫着实支撑不住了，已经发展到站着都能睡着的境界。宁子枫担心他再这样硬抗，就算是再好的体格也会垮掉，便极力劝他去躺着睡一会儿。 杨大夫见病人都睡得比较安稳，暂时也没什么事情，又和宁子枫商量好两个时辰后换班，这才安心回去休息。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宁子枫正在替一位士兵清洁溃烂的皮肤，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磨牙声，转过身一看，那人口吐白沫，全身都在抽搐，看上去甚是吓人。 宁子枫连忙跑到那人床边，见他嘴角开始有呕吐物流出，牙齿又打颤得厉害，不由得心里一惊，赶紧拿过一根木片，想要将他的牙齿撬开，以免这病人咬断自己的舌头。 只是，那人像是发了狂一般，手脚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挥舞，忽然间，一手划过，竟生生地在宁子枫的额头上抓出了一道刺眼的伤痕。 见他不断有呛到的反应，宁子枫顾不得多想，连忙用力掰开他的牙关，将木片硬生生地塞了进去，又拿过一块帕子，为他擦拭嘴角的污秽物。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宁子枫这才松了口气，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梁大夫带来的小医童刚好进来，一看见他额头上的血痕，便关切地问道：“宁大哥，你的额头怎么受伤了？” “受伤？”宁子枫一脸茫然，说：“我一直呆在这里，怎么会受伤呢？” 小医童指了指他的额头，说：“你额头都出血了，是磕到哪里了，你难道感觉不到疼吗？” 经他一提醒，宁子枫这才觉得额头上火辣辣的，愣了愣，忽然面色灰败，往后退了两步，说：“别靠近我，我被他抓伤了。” 小医童有些难以置信，确认道：“什么？你确定是病人抓伤的？” 见他点头，小医童难过极了，却还是冷静地说：“那你赶紧去四号帐篷，那里现在是空着的，我待会儿会给你送药过来。” 宁子枫缓缓站起来，绕过小医童，按照他的安排自觉地去了空无一人的四号帐篷。 不多时，小医童就端着一大碗药汁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霍远。只见他神情悲痛，自责、担忧各种情绪夹杂在了一起，一时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宁子枫喝过药，说：“大哥，我发现有病人开始出现像羊癫疯类似的症状，口吐白沫加呕吐物，还有四肢不受控制……请你赶紧通知所有大夫注意，加强对病人的看护。还有……还有，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要小心。” 霍远强打起精神，点点头，说：“子枫，你放心，我会将你的话传达给每一个人的。你要安心养病，大哥……大哥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堂堂硬汉竟难以自持，背过身去，发出低声的抽泣。 见他难过，宁子枫反倒是坚强起来，嘱托道：“大哥，请你一定对阿黄保密，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霍远哽咽着应道：“恩，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她。反正你过两天就会好起来的，我才不要告诉那个小霸王，免得她又是上蹿下跳的，凶得跟母老虎一般。” 宁子枫苦笑着说：“是啊，那母老虎要是晓得了，一定会冲进来将我们兄弟俩臭骂一顿的。” 为了让他宽心，霍远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附和道：“呵呵，我看不光是臭骂这么简单，说不定还会揍我们一顿。你也知道，就因为让你留在里面照顾病人，那小丫头就已经跟我吵了无数回了，每次都用断绝兄妹关系来威胁我，真是没趣极了。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只有这么个meimei，就让她逞逞威风好了。” 一提起阿玦，宁子枫就难受得想要大哭一场，只好找了个借口，说：“好了，天快亮了，我想睡一会儿，大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嘴唇干裂，像是上火了一般，待会儿让小童子给你捡点去火的药草，回去泡点水喝。” 霍远努力扯起嘴角，却不知道自己此时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好的，你先睡会儿，我中午再来看你。” “恩，记得多给我送点饭菜，这几天太忙，我都几乎没吃饱。” “没问题，我待会儿就去交代伙夫，给你做点红烧rou什么的，好好的解解馋……” 待霍远他们离去，宁子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无力地躺在床上。他拉起被子，蒙住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开始无声的滑落。 他想，自己今年还不到十九岁，若是就一个人，反正也没有牵挂，去了也就去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舍不得，舍不得那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小丫头，要是自己不在了，谁来照顾无依无靠的她呢？ 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出现，自己才发觉生活并不是那样的无趣，并不是在日复一日中蹉跎。有她相伴，似乎每一天都是充满了惊喜，无数不起眼的小事都能成为值得铭记的回忆。 漫漫人生，他也曾大胆幻想过，要与那人白头偕老，照顾她一生一世。只是，现在看来似乎都只能化作一场空想了。可是，自己还答应了要陪她去吃红糖凉糕。 或许，这一次，自己真的要成为小rou包口中那个说话不算话的臭呆子了。 若是自己真的逃不过这一劫，小rou包会难过吗？她那么善良，一定会哭得很伤心的。可是自己却不能再为她擦干眼泪了，也不能再陪她回灵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