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死亡临近
天边魔雾隐隐,几双血一样通红,屋门一样大小的眼睛一张一合,似是在盯着这座小小的山村,那巨大的血眼里闪烁着种种妖异的光茫,在魔雾中一闪一闪,似是乌云中生起的闪电一般,只是因为太过遥远,一切都含混不清。但那种被窥伺、被盯紧,命运被魔鬼死死捏住,无处可逃的感觉,时刻都令楚家人感到无比绝望。 孤山,孤村,楚家是唯一留下的一家人。十五哥楚毅,当年就是向着那魔眼所在的方向离去的。传说中那里无比可怕和恐怖,其实不用听传说,只要看一看那巨大血眼透射出的令人心悸的光茫就知道了。 但在楚家人的心中,就算那里再恐怖,也好过于活在这座枯败而绝望的小村中。如果能逃离这个小村子,即便比那传说中的魔窟还要恐怖十倍的地方,他们也愿意去。 “十五哥,你能不能活着?你是否逃过了劫难?你可知道娘有多痛苦?”夜幕下,已经站了一天的十八儿楚铮回头向屋里呆呆坐着的母亲看了一眼。 楚铮的母亲从二十多岁结婚生子,每年都生一个儿子,直到楚铮是第十八个。楚铮最小,有些事情他只是听哥哥们说:他才出生没有几个月,他的父亲就意外惨死,而紧随着他父亲的死,大哥又在闹市里杀了人。 当母亲去探监时,生性木讷的大哥,惭愧无比,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只是喃喃着对母亲说,自己不知道怎么杀了人,自己真的没有杀人,那把刀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手上,刀滴着血,而自己的跟前不知为什么突然倒下了一个人。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大哥放声大哭。 大哥被斩首在生日当天,他不被允许吃最后的生日面。 这件事对母亲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打击,一年内,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大儿子,她的头发在那一年白了。 等到第二年,楚铮的二哥又在闹市里杀了人。当母亲去探监的时候,二哥泪流满面,对母亲说,他不知道怎么杀的人,他真的没有杀人,但那把刀在他手上,他的眼前倒下了一个女人,在大堂上,他辩无可辩,那刀确实就是在自己的手上啊,可自己真的没有拿过那把刀啊,自己不知道那把刀怎么到了自己的手上。这样的辩解当然是无效的,他依然被判处斩。 二哥的生日那天,他被斩首在小村旁。 第三年,这种事情轮到了三哥。母亲和四哥开始申冤,可是,铁案如山,根本翻不了。 从那以后,村里人都对楚铮一家避而远之,他们一家成为了不祥之人。自打那一年,这个原本平静的小村子里狐狸、黄鼠、夜枭、蟒蛇时时出现,毫不避人,村里人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 而在第四年,时不时有各种颜色的怪异雾气,随风吹入村中,村里开始有各种疾病,各种灾害,不断地死人。也就是在那一年,四哥又重复了那个故事。 那一年村子里有人开始外迁,他们一家被视为魔鬼邪祟,人见人骂,人见人打,从此不敢出门。 第五年,五哥又重复了那个故事,而村子里的灾难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除了活人得了各种怪病死亡外,蛇鼠也盗入坟墓,各种狐狸和豺狼则将坟墓刨开,将死去的人暴晒于阳光下。于是,村中有了一个传说:那是一家被诅咒的人,他们个个罪孽深重,所以受此惩罚,每个儿子都会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死去,直到十八个儿子死完为止。只要是跟这家人靠近的人,都会沾染上可怕的诅咒。奇怪的是,楚铮五个哥哥和父亲的坟墓却完好无损,村人对此的说法是,那些被诅咒的人,连狐狸和老鼠也不敢接近。 当这个传说产生后,村子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敢住了,他们连先人的坟墓也都迁走了,只剩下这悲惨的一家人。 就从那一年起,小村下面的深渊和森林里开始传出各种妖魔鬼怪的嚎叫声,奇怪的事情丛出不穷,当楚铮的母亲决定搬离这块诡异之地时,她发现无论她怎么走,都离不开这个村子。 恶鬼、邪魔、怪兽,就在后山的悬崖之下冲着小村嚎叫,各种各样的阴森森的魔雾,笼罩在小村的边缘,有时候那魔雾中会出现一对绿油油的巨眼,有时候则会出现血一样红的巨眼,那些邪恶的魔眼死死地盯着小村,带来的是永无休止的恐惧。 这个传说流传很广,不断有捕快和差役来查案破案,但是,楚家还是一年死去一个儿子。 每一年的某一天,在一个儿子的生日,楚铮的母亲都要走到十几里外,用草席拉回一个儿子分裂的尸首,然后将他葬下,没有棺木,只有一卷草席。 等到楚铮八岁的时候,他第一次看了八哥的遗容,只看了头部,只看了一眼。那一眼的印象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中,从此再也无法抹去那凄惨的记忆。 等到十岁的时候,楚铮毅然跟着母亲一起去收十哥的尸身,他第一次看到了满地的血,滚落的头颅。他很坚强,他同已经疾病缠身的母亲一起将十哥的尸身收回,他帮着母亲用针线缝上十哥的头颅,他挖坑将十哥埋葬,他记得那领草席是母亲早就提前打好的。他添土起了十哥的坟。 他记得那一天,十一哥在坟前发誓,一定要打破那邪恶的诅咒,从此,他没有再见过十一哥,直到十一哥十八岁的生日,他和母亲一起把他的尸首拉回来安葬。 他们一家人的人生就是在这种痛苦和绝望中等待,等待亲人生日那一天,去安葬他。长年被痛苦折磨的母亲已经如风烛残年一般,痴呆、失忆,浑浊的老眼接近失明。 在十一哥死亡三日后,在他的坟前,十五哥拉着楚铮的手说:“既然有这么个邪恶的诅咒,我们就要打破这个诅咒,如果是天神下的这个诅咒,我们也要把那天神一刀刀砍死!” 那天夜里二更天,楚铮并没有睡着,他透过窗棂看到十五哥跪在院子里,向着母亲的房间磕了三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楚铮知道,十五哥第二天就在镇子上从铁匠那儿抢了一把刀,然后他就冲进了县城,十四岁的他杀了那个贪腐凶横、欺男霸女的县令,十五哥对周围的人说:“我就是被诅咒的十五儿,既然诅咒我杀人,那我就每天杀人。看看我是不是还会到十八岁才被杀。这些当官的破不了冤案,就全都该杀。”说完他就逃走了,从那以后,十五哥就成了贪*官们的噩梦。但一年,当他杀了几个贪*官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楚铮很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十五哥对自己的呵护,每次出去打猎,当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十五哥守护在自己的身前。为此,十五哥曾被狼咬过,被巨蟒咬过缠过,被鳄鱼咬过,被老虎咬过抓过,但每一次都活了下来。 怀念过去和十五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楚铮望着天空的群星为十五哥祈祷:“十五哥,你究竟有没有打破那诅咒?你是否能活下来?十五哥,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天上的神,你们为什么要降下这样的诅咒?究竟是我们作了什么恶?还是说,其实你们才是恶的?” 楚铮看着向山下绵延而去的小路,他的双脚纹丝不动:“十五哥,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多年的苦难已经让楚铮意志坚强如铁。 怪鸟的鸣叫似乎预示着一种不祥,令他心脏一阵阵抽紧。他紧握右拳,指甲深深陷入rou中,却浑然不觉。他的左手紧紧抓住楚爽给他送来的水碗,用力过久,碗沿已经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五道血印。 按照往常,官差应该是在今天上午来报送后天处斩的消息,十四年来一直如此。这一次如果不来,有可能就是十五哥逃脱了灾难。当然,这仅仅是一丝的希望,经历每一年雷打不动的希望破灭,他们早就已经不敢再抱希望了。 凄凉的深夜,三个人的心揪紧了,如果一直没有坏消息传来的话,那么,十五儿,可能就不会死了!诅咒也许就可以打破了! 楚铮的手在发抖,他紧紧握着小妹楚爽送来的那碗水,还未曾喝,他遥望着那条山路,心中纠结。 募然地,他转过脸,支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嗒,嗒,嗒…… 当那清脆的马蹄声在这夜幕下各种诡异的声音中渐渐变得清楚时,楚铮的心碎了,手中的碗掉落在地上。 只有当每一年报信的差役来时,这座小山上才会响起马蹄声。 啪。 碗碎的声音似是一道噩耗。 老母亲一惊,然后她也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两行热泪喷涌而出。 突然间,一股暴怒的情绪在楚铮的胸中燃烧,他想要拿起刀,将这报信的人一刀杀掉!他想要用刀去杀,不断地杀,杀尽胸中的愤怒,杀尽那些给予他们苦难诅咒的所谓,杀尽这世间的一切不平和不公,杀尽那些落在他们一家人身上的灾难和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