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晓残明 第一百零六章：怯弱

    惊恐。仇恨。

    即使那人的身形被长衣笼罩，这两种情绪依然表露无疑。一边是一种近乎铭刻心底的恐惧，一边又是深深的愤恨。

    这些天，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日的场景，看到伴他多年的老朋友，兄弟就这样惨死在自己面前。他庆幸他逃离了那场噩梦，但那场噩梦留下的梦魇却纠缠着他。

    他有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或者说那名少年原本秀气妖美到极点的容颜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彻彻底底扭曲成地狱爬出的狰狞鬼面。

    在这些天日夜的压力下，又有今日的冲击，他感到自己要崩溃了。

    他承认自己的软弱。但想起那日那个少年眼里那种极度的戏谑与冷漠，指尖轻划下的杀戮，那像是一种艺术，一种华美到极点的优雅，但他的同伴却在他眼前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他自己也如此深沉的体会到了那种死亡。近在咫尺，还包涵着一种凄然绝望，他在被楚家追杀的时光里，他偶尔也徘徊与死亡边界，但从来没有一次有这种足以让人迷失，神魂溃散的感受，这种死亡让他发自内心恐惧。或许自己结束性命也都胜过死在在那种诡秘下，他感觉得到，这种诡秘连他死亡后的神魂意志都不会放过。

    他又一次看到那张淡然浅笑的面容，优雅，妖美，那个稍显削弱的身形，他这辈子恐怕都很难忘记，打不破这层迷障。他很想冲过去报仇，可是他居然一时失去了移动的勇气，他的身体甚至在不受控制的抖动，让他立刻离开这里。

    或许在一个下位界，他是绝顶高手，受到万人的仰慕与尊重，但在上位界，他终究是一个被追杀的人，他的修为在多少人眼里微不足道，性命宛如蝼蚁一般。

    他后悔了。极度的后悔。如果当初不是势强袭击两人，后果也许不会如此惨烈。

    他的情绪也被其他人感受到了。他们难以想象一个巅峰上位界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他们甚至以为这仅仅是自己的解读错误。

    但过了片刻，他们终于确定了，这就是惊恐，所有人都充满疑惑，到底是什么会让这样一位足以毁灭掉这个位界所以顶级势力的人物感受到恐惧，甚至还是这种深刻到甚至无法在众人面前保持镇定的惊惧。

    万易看着那个人，嘴角依旧是一种淡然的笑容，显得平淡斯文，雅致而脱尘。只是他眼里的戏谑更加重了，夹杂在清冷的眼光里，划过一线凄美而冷酷的幽芒，在这种幽芒下又是一种深深的残酷冷笑和不正常的因为那种惊惧而产生的可笑与观望。

    那个人抬头，目光终于对上了万易的眼睛。看到那种神色，他又一次不自觉想要逃走，感到双腿发软。他也感到了那种让人无法忘记的死寂与绝望，那双眼睛的背后好像是一个世界，所有看到他们的人神魂都会被摄取，沦落其中，无尽寂寥，知道魂飞魄散，再无痕迹。

    那个人几次想要开口说话，想要拼命，但复仇的，有骨气的话却总是难得吐出，相反，冰冷的汗水从他额头留下。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了，他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他恐惧折磨死亡，恐惧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没有勇气担当与承担。此时他只想转身离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者难得复生，幸存者，苟活就苟活罢了。

    良久，那个人没有开口，想法是万易先说话了，万易轻轻地笑道：“我们二人与阁下当真有缘，未曾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这数月阁下是否安好？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原本想死死盯着万易克服自己的怯弱，但一看到万易的身影他的眼光却情不自禁移开了。

    “想要安心很难。”那个人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在唇边徘徊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杀我兄弟，让他们尸骨无存，你手段如此刻毒，我必然为他们血恨……”

    但那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在万易不曾移动的戏谑目光下。他的胆气在这份目光下已经被彻底抽空了，最后的话，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没有一丝底气。

    万易的神色瞬间微寒：“我不过就杀了你们数人而已。”

    万易的脸上又散起淡然与平静，好像在叙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不过对于万易也的确如此。他对于旁人的看法惊疑毫不在意。

    “敢出手，就要做好准备承受代价。如果不是你们先动手，我也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这点你应该清楚，你们的死活对于我而言……”

    万易清冷一笑，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这些人的死活对他毫无意义。

    “我没有杀机可你们却暗算偷袭，而且重伤的还是雨晴，如果不是我对医术研究稍深，她或许死了也说不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让你们死，对你们已经足够宽容了。”万易平静的话里荡着一股深沉的寒意，座上人人人心惊不已。

    “你倒地想要怎么样？”那个人听到这种淡然心里蓦然升起一种屈辱，屈辱暂且压制的恐惧，但怯弱在周围弥漫的朦胧寒意下又淹没了一时涌起附勇气与振奋，他的话又一次软弱起来，“她终究没事，可年大哥他们都死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但看到万易眼里那抹淡漠与玩弄，那个人没有继续质问下去了。他终于明白了，在他们对万易徐雨晴出手时，问题已经无解了。如果不是万易的实力强横到恐怖，两人可能已经被谋杀于虚空，那到的确是无妄之灾了。没有人可以有任何质疑。

    但偏偏万易又有毁灭所有人的实力，所以这也注定了两人不会善罢甘休。最关键的还是徐雨晴因此受了不轻的伤，这让事情变得根本没有缓解的余地。这些日子，徐雨晴的不适没有好转，尽管万易想了不少方式，好在也没有加重。这大抵是徐雨晴身体本身的问题，但诱因却的确是那次受伤，就在万易眼下，试想万易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万易没有看他，他转向徐雨晴，徐雨晴看那个人的眼神也很冷淡。无缘无故，而且又是取人性命的偷袭，恐怕也只有圣者可以接受了。但圣者终究是假想出来的，徐雨晴能够在琉玥殿有这种地位，这个年龄有这份修为，自然也不是那些迂腐柔弱，没有决断之人。虽然绝对万易这种赶尽杀绝外加残酷戏弄略有过分，但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

    万易没有看那个人一眼，那个人心里太怯弱了，一点点心里暗示就让他心神崩溃，刚才那个人分外的惊恐大都也是出于万易的手笔，当然那个人内心也有很大因素，如果心志足够坚定，万易不见得有这么快得手，他少有使用惑乱心神之法，初次出手，就碰到一个怯弱如斯的人，感到无趣，就轻轻对徐雨晴道：“你来动手吧，虽然限制了他的实力，但我出手，这个位界承受不住。”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两人都清楚，徐雨晴是受伤之人，不过出手的一直是万易，对于这人的处理，万易有意留给徐雨晴。否则以他对于实力控制的精妙，虽然有所麻烦，问题亦是不大。徐雨晴轻轻点头，缓缓抽出万易手里的左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这一刻，那种空灵与圣洁达到了至高点，使她看起来高高在上而神圣无情，但已经没有一人看她的眼里感带有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