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攘外安内鲜汉同心之安乐武官
治服了这些多嘴多舌的文人，高欢又把武将们的团结问题摆到了桌面上。高欢的部队是真资格的杂牌军，士兵的成分相当复杂，不仅有汉族人、鲜卑人，还有高昌人、铁勒人，各民族的人当初因为活命才抱团取暖，走到了一起。高欢和于谨一样，也会好几个民族的语言，他手下有两大主力部队，两主力部队分别由鲜卑将军刘贵和汉族战神高敖曹担任。这两人的武功不分伯仲，因高氏粗中有细而略胜一筹。两人因出生不同而互相鄙视，互不买账。这是军中尽人皆知的秘密，高欢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甚至天真地认为，团结不团结不重要，只要不影响打仗。他就是要利用两人的不团结，驾驭这两条牯牛。 刘贵是怀朔镇就跟随高欢起义的元老，高永乐等王爷和他走得很近，同样对高敖曹不待见。这才酿成后来的悲剧。 高敖曹从上洛返回，被高欢任命为大都督，而且是统领七十六军都督。原来这个职务是由窦泰担任，窦将军身亡，这个安慰性的职务就交给了高敖曹。对高欢的这种任命，刘贵心里是不高兴的，他认为排班站队都应该是自己来戴这顶帽子。高敖曹在养病期间，除了习功练武，锻炼身体，就是喜欢一种握槊的游戏。 握槊又被称为“双陆游戏”，是匈奴鲜卑的一种传统游戏。棋子用野兽骨制成，双方各有三十六子，列成两队，镂以朱墨。游戏规则是“耦而合数，取应期月，视其转止，依以争道”。也就是以撒骰子点数对应日期数分先后，决定秩序及行走步数，先至终点者为胜。唐代大诗人刘禹锡是个中高手。这种游戏之所以盛行，还因为游戏里有一段传奇：某年，匈奴可汗只有兄弟二人，弟遇罪将被王兄治杀，在死囚牢即将服刑的当天晚上，弟以双陆游戏棋盘棋局献上，表示一种唇亡齿寒的寓意。匈奴可汗顿时感悟，赦免其弟，后二人征服南北匈奴部族，完成大一统。 这天，闲来无事，大都督高敖曹在军营里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就玩起了玩握槊游戏，两人棋逢对手，自然杀得难解难分，兴趣正浓时，御使中尉刘贵派使者来请郑严祖，说是有要事相商。 使者仗势自己是鲜卑猛将刘贵的心腹，向高敖曹打了个素招呼，就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在尊卑森严的北魏这就是犯上，高欢当年曾因此挨麻祥打了四十鞭子。使者翘起二郎腿，不仅没把郑氏放在眼里，对大都督高敖曹也甚是不恭。见两人玩得上瘾，使者忍不住了，就大声武气地对郑严祖说：“御史中尉大人请郑大人速去，你不理不睬的，是耳朵聋了吗？” 这未免太放肆了。高敖曹和郑氏二人正玩在兴头上，耳朵边来一个蚊子嗡嗡嗡的讨人嫌，高大都督气愤地吼叫：“滚一边去，就说老子不空。” 使者的头痛了，我来请郑大人，与你高莽汉是何干呢？他是使者，颇有点像是下级面前的钦差大臣，到各部门去，见到的人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没有谁会对他放肆。此时也就不客气地说：“你不空，刘大人没有请你，也不会请你！” 高敖曹火了，他从军以来，没有谁敢对他如此无礼。想想吧，高欢尊他为从叔，行台大都督高澄尊其为从爷。高家的大大小小，哪个不是对他谦让三分。你他妈的刘贵算哪把夜壶？敢在老子面前提来提去的。去年，为征战上洛，高敖曹任右军主帅，出兵前要去晋谒高欢，将自己的行动方案向高王汇报。守门的卫兵拦住高敖曹不让进，值班小校站在丞相府门内对高敖曹说：“丞相正在午睡，不准打扰，请你改日再来。” 高敖曹被狗眼看人低的门卫气得嗷嗷大叫，扯出身上的弓，对准小校就是一箭。守门卫兵见校官被射杀，吓得一哄而散。高敖曹旁若无人地直趋高欢的寝宫，汇报完毕撒手而去。事后，高欢连重话都没责备高敖曹一句。由此，说一不二的高敖曹对刘贵使者“天子门生”的倨傲态度更是气得阳火上亢，再也忍不住手痒，丢掉握槊，伸出虎抓，扭倒使者在地，命令左右的卫兵把这家伙枷在cao场上，让他好好的享受阳光浴。 使者也是刘贵手下的贴心豆瓣，在鲜卑营里也是吆五喝六的人物，哪里服一个汉人放肆，气势汹汹地大声嚷叫：“你小子枷我容易，要松枷放我恐怕就难了。” 高敖曹还从未见过不服输的家伙，抽出卫兵身上的佩剑，边走边说：“看爷爷我为你松枷！”走到使者面前，红不说白不说就是横颈一刀，一颗脑袋从枷板上滚落下来。 杀了使者，刘贵不敢找高敖曹的麻烦，只得佯装不知，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有的是时间。第二天，刘贵无事一样，又来找高将军商量派士兵们淘河道、挖战壕的事。两人刚刚说了没几句话，门役进来报告说：“治河役夫好多都被淹死了。” 刘贵冷笑着责备门卫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地说：“只值一文钱的汉人，随便他们去死好了。” 高敖曹没想到汉人在鲜卑人眼里是如此的下贱，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听了刘贵的话勃然大怒，指着刘贵大骂：“你小子这么小看汉人，老子与你没完！”说完，伸手就去取墙上挂的宝剑。 刘贵见势不好，急忙逃回自己的军营。 高敖曹不依不饶，击鼓召集自己的部队，准备向刘贵的部队发动进攻。自己的兄弟之间怎么能自相残杀呢，侯景、万俟洛两人闻讯急忙赶来，死死抱住高敖曹，命令部队解散。两人劝说了好久，才平息了高将军的牛脾气。不然，一场血洗火拼在所难免。 如果说这只是高敖曹和刘贵的个人行为，高欢还是能够容忍的。而这一切是两个民族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大丞相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因为这势必将极大地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为此，高欢去到刘贵的营寨，对鲜卑士兵说：“汉人是你们的奴仆。男人为你们耕作，女人为你们织衣。上交粟帛赋税让你们温饱无忧，为什么还要欺凌他们呢。” 同样的，高欢回到高敖曹的军营，又对统辖的汉族士兵说：“鲜卑人是你们雇佣的兵客，得到你们一些衣物吃食，为你们防盗去贼，能保你们安宁度日，为啥要那么恨他们呢？” 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欺骗手段，高欢的做法在客观上起到了消弥内耗，团结一致对外的目的。高欢在发布命令的时候，因手下将领多是鲜卑杀手，他用鲜卑语发号施令。而一旦有高敖曹在场，高欢晓得鲜卑人尽都畏惧其人，就改用汉语讲话。 有一次发布军令，高敖曹刚刚视察了前线防务回来，就来参加军事会议。高欢正用鲜卑语指示排兵布阵，见高敖曹参会，急忙改口用汉语讲话。文武将佐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高欢的堂叔高永乐刚成后生，他明是高欢的堂叔，其实年龄比高澄还小，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团军会议，对高欢这样的突然改口很是不理解。后来询问侄女婿尉景，才晓得高欢是为了顾及高敖曹的感受。 高永乐对高敖曹是高欢的野从叔，而且还不知自丑，公然以老辈子自居的行为很是不满。他是高欢正儿八经的从叔，还从没有这么放肆，且以自己为骁勇的鲜卑勇士而自豪。 高永乐听了尉景的介绍，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高敖曹算什么东西，就是我们高家的一个野小子，老子鲜卑人不认他是高家的种！”高大少爷这话不仅很出格，而且很无耻。 高永乐这么大声武气的咒骂，恰好被路过的高敖曹听见了，高将军哪里能忍受一个十几岁娃娃指名道姓的咒骂，跳下马来抓住高永乐就是一顿暴打。细皮嫩rou的高大少爷哪里经受得住高大将军的虎威，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服输，流着血的嘴巴照样不干不净。 高敖曹越打越气：“你他妈的才是高家的野小子，我们高家世世代代是汉族壮士，什么时候你把祖宗卖给鲜卑丑种了。”幸好尉景在一旁拉住高敖曹的手臂，他的武功毕竟有限，降伏不住这条牯牛，命人赶紧去通知高欢。 高大丞相赶到斗殴现场，拖开施暴的高敖曹，苦苦规劝：“从叔息怒，从叔息怒。” 斗殴的二人都是高欢的“从叔”，众将军真不知道大丞相是要哪个“从叔”息怒隐忍。大丞相亲自出面劝解，高敖曹这才手下留情，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高永乐是高家的小衙内，正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被高敖曹在众将军面前肆意羞辱，很是惭愧，咬牙切齿，存心要报这一箭之仇。 为了内部的团结，高欢就有这么高明的手段。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大王对细节重视到如此地步，所以他的部下都愿意为其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