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历尽艰辛
皇帝狼狈出逃,一行人临走时毫无准备,仓惶上路,既无干粮果脯充肌,又无酒浆井水解渴。走了半天,又累又渴,只得爬到沟涧边,捧几捧溪水解渴充饥。此时也顾不得溪水肮脏污染,不敢再去责怪环保局了,救命要紧。 众人好不容易走到湖城县(今河南灵宝故城镇)无食村,已是正午时分,君臣又累又饿,又是暑热,脚板上的血泡火熛火辣的,一个个倒在地上,奄奄待毙。 幸好,独孤信精力充沛,爬山涉水是人生常态;惠臻和尚是多年的行脚僧人,走这样的山路完全是小菜一碟。在皇帝艰难的时候,两人就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两人顶着火辣辣的阳光,走进田庄,无比亲热地向农夫展示出皇帝的玉玺,乞讨饭食。 不幸得很,无食村之所以叫无食村,就是因为此地十年就有九年荒,无食可食。可是,这里的老百姓淳朴,村民听说一行人中有皇帝,天哪,天子降临,这是多大的幸福啊。太阳照耀山村,众村民纷纷行动起来,你出一碗米,我出一碗麦,好不容易煮了一大锅麦饭,妇女儿童们手拿工具,漫山遍野去挖野菜,总算是烧了一锅菜汤。 无食村的山野村民不知好歹,也不晓得皇帝和元明月究竟是什么关系,以为陪伴天子出行的女人必然是皇后,决不会是其他关系。就跪在二人面前,举着饭食说:“陛下、皇后请用膳。” 皇帝看着纯朴善良的百姓,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流着眼泪喝一口菜汤,酸酸的涩涩的,说不出一股滋味,感觉到分外可口。皇帝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食,举箸询问:“何物如此爽口?” 当地百姓惭愧地表示自己确实拿不出山珍海味,只得实言相告,这是一锅野菜汤。 皇帝听说这是野菜,这里的村民生活得相当艰难,十有九天靠野菜杂粮度日。皇帝感动不已,又一次流着泪举箸,和大臣们一道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元修当即宣布,免去无食村十年的税赋,以之扶贫。后来,元明月死后,孝武帝每每想起无食村人的善举,还久久思念不已,将其村命名为王思村,延续至今。 当天傍晚,一行人到达稠桑。潼关大都督还是那个毛鸿宾——当年潼关大战之后,消灭了萧宝寅,朝廷仍让他担任潼关戍守使,戴罪立功,五年来一直坚持在这里,没有移动过半步。 毛鸿宾迎接皇帝一行驻跸都督行辕,这群西行的君臣,一个个狼狈得如同山匪棒客,此时终于吃上了可口的酒rou。酒足饭饱之后,当晚美美地睡了个懒觉,天亮后一行人继续西行。 元明月听说还要西行,搂着皇帝的脖子撒娇:“天呐,还要走哇?我们刚离开了高王几天就生活得如此艰难,今后完全离开了高王去依附什么宇文、算术的,还不晓得那日子会是怎样的艰难。” 这本来是小女人撒娇的一句私房话,此情此景完全可以理解,没想到后来却被宇文泰抖出来,成为明月公主获罪罹难的依据。 此女人简直是太不识时务了,惠臻和尚二话不说,抱起公主放上战马,此时逃命要紧,少在那里秀恩爱。和尚本来最害怕男女二人秀恩爱,惹得他动了凡心不好收拾,惠臻刚才抱了公主,身上留有女人的体香,此时畏惧老虎似的,离公主远远地低着脑袋闷闷前行。一行人自然无话可说,无可奈何地继续上路。 队伍在渭河边遇见赵贵、梁御带领二千人马,奉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的命令,前来迎接“舆驾”。 元修此时看见前来迎接自己的人尽都是些陌生面孔,既惊讶又惊恐,完全没有惊喜,更是丝毫没有前呼后拥的幸福,而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众人的簇拥下,皇帝骑马缓缓西行,抬头望着西方漫漫来路,回首身边滚滚东去的渭水,突然间无限伤感,勒马河畔,叹息着对众人说:“此水东流,而朕西上,若得复见洛阳,亲诣陵庙,卿等功也。”众人听了皇帝的话,也是无限伤感。此时曾经的“卿”们,特别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斛斯椿,他已是不指望建此功了。 王思政乖巧,劝慰说:“陛下就当游猎于此,待宇文泰大都督整顿人马之后,我们不日即可重返洛都的。” 这大话牛皮谁也不会相信,众人俯身河边,手抚渭水,眼泪如河水似的滚落不尽。悲哀的情绪很具传染性,若不是因为皇帝身边人少,说不定有人会选择跳河自杀。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皇帝一行人终于到达瞩望已久的雍州。 皇帝驾幸长安,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率全城官员,备法驾仪仗早早地在霸水河边的东阳驿恭候。皇帝一行的马队走来,宇文泰揭掉头盔,捧在手上,跪伏地上开始政治作秀。痛哭着说:“臣不能武遏寇虐,使乘舆播迁,都是臣的罪过呀。” 宇文泰真不愧是演戏的高手,泪水居然说流就能流下来。跟随在宇文泰身后的于谨等人跪伏地上,也是一副泪水涟涟的样子。 孝武帝刚从荒凉山野来到繁华的都市,此时被众人簇拥,巨大的落差,他真被这一幕感动了,赶紧跳下马来,扶起宇文泰,感动得嘴唇不住地哆嗦,既是安慰权臣,也是安慰自己,慌不择言地说: “公之忠节,著于遐迩,朕以不德,负乘致寇,今日相见,深用厚颜。方以社稷委公,公其勉之。” 皇帝的话是金玉良言,怎么能轻易的随便表态。也就是孝武帝此时这句“以社稷委公”的话,使宇文泰的野心急剧膨胀。南阳王元宝炬乖巧,也凑过来说:“一切仰赖将军。”宇文泰很满意元宝炬的识时务,他手下的将士们跪伏一片,三呼万岁。 王思政扶孝武帝登上舆驾。惠臻和尚刚刚抱了公主,好比“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此时正在回味无穷,也就客串一回太监,扶明月公主登上另一辆舆车,把手中的玉玺印绶交给了公主。 这一切都被宇文泰看在眼里,已被委以社稷的此“公”,一见此情景,心里画满了问号——皇帝千里迢迢而来,看这女人的装束却并不是皇后,她紧紧跟随皇帝来到长安,究竟该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呢?因皇帝此时初来乍到,这些问号还不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宇文泰不敢暴露自己的好奇心,只能将满腹疑惑隐藏在心里。也就是这个小小的问号,却为宇文泰以后的杀人埋下了伏笔。 皇帝已登上御车,雍州的将士们跪伏一片,三呼万岁。激动的士兵们见到皇帝,欢呼声震动原野,气氛十分热烈。礼毕,舆驾起步,缓缓驶入长安。 孝武帝以雍州刺史府为皇宫,大赦天下。皇帝此时是身不由己了,宣布以宇文泰为大将军、尚书令,总揽一切政务,军国大事任由其处置。也就是说,高欢原有的一切权力都加在了宇文泰身上。此举正应了黄门侍郎杨宽的那句预言:“去一高欢,又生一高欢。” 西边的宇文泰因孝武帝入秦,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东方的贺拔胜接到宇文泰讨伐高欢的檄文后,也不甘落人后。为配合其行动,任命元颖守护荆州,准备自己率领荆州兵马,赶赴洛阳勤王。部队正在准备时,听说宇文泰已出兵潼关,冲动型的贺拔胜也没核实情报的真伪,带领荆州的全部人马,匆匆忙忙赶往洛阳。
荆州部队在半路上听说孝武帝已御驾西迁,贺拔胜不得不领兵往回行走,半路上被高欢的部队拦住厮杀,在损兵折将的情况下,狼狈不堪地原路返回。 没想到世事多变,贺拔胜前脚刚离开荆州,荆州城里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荆州城里一个名叫邓诞的武夫,原是高敖曹的武林门徒,素来敬服高欢、高敖曹,此时见荆州成了一座空城,又听说高欢派侯景征战荆州,就决定解放荆州,向高欢献礼。 这天,邓诞听说刺史元颖在后花园为小儿子一岁的生日设宴,荆州城里留守的将军都将上门祝贺。真是老天助我,机不可失。中午时分,邓诞带领几十名家奴,全副武装地冲入刺史府,活捉了元颖,把几名毫无反抗之力的军官捆成一长串。占领州城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打开城门,迎接侯景的部队入城。 贺拔胜一往一返,沿途不断受到高欢部队的拦截厮杀,两万多人的部队抱头鼠窜之后,只剩下了几千人,还一个个的都狼狈不堪。 贺拔胜受到失败的打击,此时只想尽快地回到根据地,率领士兵们一路没命狂奔。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饥餐渴饮,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回到了故土荆州,一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不堪的士兵不待长官发布命令,一个个东偏西倒,散乱地四处休息。 领队的将军见荆州城门紧闭,气急败坏地呼喊守城卫士打开城门。趁此机会,疲乏的士兵们干脆来了个丢盔弃甲,放心大胆地躺在树荫下睡大觉。 贺拔胜此时又累又饿,躺在战马旁边连动都不想动。只希望回到家里,倒在床上睡他个三天三夜。贺拔胜满怀希望,本以为回到家里可以饱餐高卧,哪晓得风云突变。突然间,城门洞开,迎接他的是一片战鼓擂响。高欢手下的大将侯景率领鲜卑骁骑,气势汹汹地冲杀出来,如黑云压顶。 贺拔胜的士卒还以为迎接自己的是亲人,没想到却遭遇到敌军的刀剑,惊慌失措中连爬带滚,一轰而散,只留下一地的兵器甲杖。 贺拔胜急忙跳上战马,和他的几十名亲兵卫士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侯景。尽管身高不过七尺的侯景平时不是贺拔胜的对手,此人又是右脚比左脚短一截的瘸腿将军,但此时贺将军已无了征战的气势,身上只有呱呱叫的肚皮,心上没有呱呱叫的斗志,两人居然打成了平手。 还在两人未决出胜负的时候,从旁边突然杀出一彪人马,领头的大将不是别人,正是高欢派来支援侯景的“赛项籍”高敖曹。他的一杆长槊凶险,贺将军自知不是对手,此时也无心恋战,拨马便走。高敖曹尚未交战,哪里肯放过此人,自然是紧追不放。 哪晓得贺拔岳马快,眼看逃敌渐远,高敖曹抽取弓箭,望着逃跑者的背影,突发一箭,正中贺拔胜左臂,贺拔胜负伤狂奔,一路慌不择路,跑了一天一夜,撕开战袍包扎好伤口,就瘫倒在地上。 昏昏沉沉睡了好几个时辰,又累又饿的贺拔胜醒来之后向路人打听,才晓得自己已经偷越国境,来到了南梁的地界,一行人干脆借坡下驴,继续前行,投奔了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