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廓清西北
原州刺史名叫史归,是贺拔岳的亲信。贺拔岳死后,史归转身投靠了侯莫陈悦。侯莫陈悦对史归的识时务大为高兴,仍委派史归为原州刺史,驻守这块战略要地。 此时侯莫陈悦还未收到来信,听说宇文泰的部队将攻击原州,急忙派副将成次安、王伯和二人带领二千人马支援原州。 宇文泰对史归这种反覆无常的小人行径十分厌恶,在出兵之前决心拔掉这颗钉子。可是,既然被称为钉子,就不是那么容易拔掉的,原州易守难攻,城高墙厚,城内粮秣充足,原州人更是彪悍善战,如果硬碰硬的攻坚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攻下原州。 更为可怕的是,宇文泰担心侯莫陈悦在这时出兵抄自己的后路,与原州兵马两方出击,那么形势就将发生根本的变化。宇文泰思来想去,不能硬战苦斗,就找来副将侯莫陈崇,悄悄耳语,面授机宜。 侯莫陈崇的身份最具迷惑性,此人在敌军中有很多朋友,宇文泰交给他一支骁勇善战的小部队,要他悄悄前去偷袭原州。 侯莫陈崇是侯莫陈悦的远房兄弟,他率领部队来投靠乃兄侯莫陈悦,谁也不会怀疑他。侯莫陈崇先将八百名游击队在原州城外隐藏,自己带领十名骁勇的骑兵,乘夜色将临,驰往原州城。 史归在城楼上远远看见侯莫陈崇只有十骑人马前来,以为他是投奔其兄的叛逃者。根本没在意,大大咧咧地连城门也没关,吩咐士兵放他们进来,自己却急忙回家去主持宴会。原州守军听从主帅的命令,任来客径直入城。 侯莫陈崇进城后,杀死据守城门的敌军,占据了北门。 驻守城中的原高平县令李贤和弟弟李远穆二人早已得到侯莫陈崇的密信,在城中为内应,见侯莫陈崇已占据了北门,也率领部曲家奴,擂响战鼓,前来与侯莫陈崇会合。 埋伏在城外的游击队听见城里的鼓噪声,冲杀出来,蜂拥进城。史归和成次安、王伯仁还在刺史府里夜宴,根本不知道城北发生了激战。侯莫陈崇冲进刺史府,把三人从酒桌子上揪下来,一个个被捆成大闸蟹,押送平凉。 宇文泰的部队轻松地占领了原州。在原州城经过短时间的休整后,宇文泰率部队向上陇进军。 侯莫陈悦听说陇北重镇原州失守,十分恐慌,向左右询问攻防计划。南秦州刺史李弼和宇文泰私交很好,就对侯莫陈悦说: “贺拔公无罪而行台大人将其杀害,又不抚纳其部属,他们追随宇文夏州前来讨伐明公,声言为贺拔公报仇,其势不可挡,不是明公你这一万人马所能匹敌的。你应该解兵御甲,去向宇文泰请罪,或许可保全性命。不然,祸之不远矣。” 侯莫陈悦是个不服输的颤翎子鸡公,发去军令要上邽做好战略布署,又东一鎯头西一棒子的瞎指挥,把水洛的守军分散在七个军营,沿洛水如北斗七星似的结寨联营,其实是把攥紧的拳头张开了一扇巴掌,很容易遭受打击。 宇文泰的部队沿途秋毫无犯,深得老百姓欢迎,一路毫无阻拦地到达上陇。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春夏特别寒冷,已经是四月初夏时节,大雪仍纷纷扬扬飘个不停,冰雪封锁六盘山,平地积雪二尺,军马行进困难。众将士都疲乏困顿,累得连话都说不连贯,纷纷劝宇文泰等一个月,待冰消雪化之后再挥戈南下。 宇文泰早有李弼作内应,又不好将军事机密泄露,就鼓动将士们说:“此时大雪封山,侯莫陈悦料想我军过不了六盘山,我们正应出其不意,兵行诡道也,侯莫陈悦败阵就在眼前。” 将士们受到鼓舞,咬馕馍、饮雪水,顶风冒雪,倍道兼程,穿过木狭关,两天之后,突然出现在水洛。 侯莫陈悦没想到宇文泰的部队伴冰雪从天而降,吓得不敢交战,命令部队赶紧聚拢抵抗,自己带领二千人的嫡系部队往略阳退却。侯莫陈悦刚刚逃走,驻守水洛的副将们见主帅抛弃自己逃遁,也就率领部队开营投降,接受宇文泰改编。 宇文泰听说侯莫陈悦只有两千残兵败将退守略阳(今甘肃安县陇城镇),也带领一千名骁骑兵乘胜追击,追随着侯莫陈悦的屁股厮打。侯莫陈悦的部队跑不过宇文泰的骑兵,在略阳不敢停留,命略阳守军抵抗来敌,自己却穿城而过,退守上邽(今甘肃天水)。 侯莫陈悦带着千多人的部队退进上邽城,望着上邽府库里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一时又无法搬走,又不甘心落入敌手,侯莫陈悦再次找李弼商量逃跑路线和隐藏府库物资的方案,同时要李弼固守上邽,掩护主帅出逃。 李弼劝侯莫陈悦:“往秦州逃跑最安全,明公您此时安心休息,末将替您防守。” 送走主帅去休息,李弼绘制好上邽的城防地图,要心腹使者秘密送给宇文泰,约定宇文泰进攻时作为内应。 宇文泰接到密信,当即从略阳发兵南下,直取上邽。侯莫陈悦的部队刚打开府库,一切物资都还没来得及转移,听说宇文泰的部队已抵达上邽,部队一哄而散,骑马的战将更是凭着马快,首先溜得没了踪影。 侯莫陈悦此时望着围在身边不多的几名战将,干脆化整为零,让李弼守城为诱饵,让敌人围攻上邽,自己则带着几名亲信,躲往城外的南山城堡。 李弼见侯莫陈悦的部队没了主帅,就对留守上邽的几位将军说:“侯莫陈悦大将军就要退往秦州,你们还不赶快收拾行李,来这里集合,我们一起撤退。” 李弼是侯莫陈悦的姨爹,他的话,众将领是信得过的。尽都按照李弼的吩咐,到城楼上集合。李弼在城楼上摆出丰富的宴席,来一个“最后的晚餐”,为大家饯行。众人吃得醺醺大醉,李弼乘机关闭城楼,跑下城去,打开城门,迎接宇文泰的大军。 宇文泰兵不血刃地占领上邽,收编了上邽的守军,封李弼为秦州刺史,由李弼带队,领军攻打侯莫陈悦盘踞的南山城堡。 此时天色已晚,攻打南山城堡的全是驻守上邽的地方军,熟悉四周的地形地貌,侯莫陈悦知道城堡守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带领仅有的几百人连夜出城,准备出城逃跑。众人刚冲出寨门,在夜色浓密的风声鹤唳中,不晓得哪里传出一声尖叫,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有鬼!”这声音是如此的恐怖,不由人不怕。这一来,侯莫陈悦的几百人四散逃逸,就连为侯莫陈悦牵马的马弁也趁火打劫,居然骑上主子的战马,溜得无影无踪。 侯莫陈悦放眼一看,身边几剩下几名亲朋好友,只得退回城堡,四处寻找马匹,准备逃跑。可怜,半夜三更的,山寨里哪里找得出一匹战马,万般无奈,一伙人只得抢了老百姓拉磨的两匹骡子,从后山溜下山去,逃进深山老林。 这一行人在夜色中东摸西走,在山林中迷了路,徘徊了半天,到天亮时,侯莫陈悦身边只剩下两个弟弟和女婿元洪景。四个人手拉手,在山林中一路狂奔,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一头骡子被累死,众人也累得半死,又饥又渴,干脆将骡子剥了皮,煮熟充饥。众人正在狼吞虎咽,抓紧时间补充蛋白质的时候,听得不远处传来吼叫声:“那里有一堆篝火,肯定是逃跑的匪徒!” 侯莫陈悦大惊,往吼叫的地方一看,原来这几天的疲累逃命都是无用功,众人在山里迷了路,此时居然又回到了南山城堡脚下。这时一行人顾不上到嘴的骡rou,牵着仅剩的一匹骡子,驮着侯莫陈悦往大山深处躲藏。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兵,侯莫陈悦此时十分懊恼,没了主意,向女婿询问:“我们究竟逃到哪里为好呢?” 元洪景说:“要说最可靠的话,只有往灵州去投奔曹泥。”侯莫陈悦点点头说:“看来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众人认准方向,往灵州进发。元洪景在后面吆打着骡子,四个人跌跌绊绊前行。 没想到元洪景吆吼骡子的声音惊动了搜山部队,四个人刚刚坐下休息,搜山部队就冲了过来,众人一哄而散,只见乱箭纷飞,元洪景等人中箭身亡。侯莫陈悦跳下骡子隐藏了一会儿,听四周没了动静,这才又打骡狂奔。 走了没多久,半路上又遇见搜山部队,逃亡者急忙爬上树躲藏,见众人追赶骡子远去,侯莫陈悦才逃过了搜捕,独自爬上山,在山顶上四处张望,见所有道路都已被封锁,自知无路可逃,这时手脚酸软再也走不动了,也是再也不想逃了,长叹一声,解下身上的裤带,找了一棵歪脖子树,上吊自杀。 宇文泰的部队进入上邽,看见了库门大开的府库。侯莫陈悦是个大贪官,府库里的财物堆积如山。宇文泰的部队都是从西北大山里出来的穷娃娃,哪里见过这么多金光灿烂的宝贝,一时乱了阵形,进库哄抢。
士兵们见钱眼开,你打我抢,互相争夺,互不相让,弄得来大打出手,刀枪相见,好几个自家弟兄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却死在自家人的哄抢中,仓库里一时成了战场。 宇文泰一看这不是办法,急忙命令把所有的金银珠宝抬出府库,分头赏赐给所有参战的将士,把府库里的粮秣、锦缎、刀剑、铠甲等战略物资封存,负责处理这件善后工作的就是干儿子蔡祐。 跟随宇文泰身边的蔡祐此时是警卫队长,他认为自己是主帅的亲信,得到的却是和众将领一样的赏赐,心中很是不满,嫌所得的封赏太少,在清理仓库时悄悄地偷藏了一罈银子。 十七岁的后军都督宇文护是宇文泰的侄儿,本来就不高兴叔父的这个外姓野儿子,就将蔡祐私藏一坛银子的事向叔父进行了告发。宇文泰见刚才哄抢战略物资的场面确实吓人,有心要整顿军纪,一听侄儿的控告,顿时大怒,命令蔡祐跪在府库大门前,狠命鞭打,对围观的将士们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士兵们当然都知道蔡祐的身份,纷纷向主帅求情说:“他是蔡将军,您的警卫队长。” “不错!”宇文泰继续鞭打:“可是你们却不知道他是我儿子!私抢财物,触犯军纪,念他是初犯,处以四十鞭子责罚,下次再犯,定斩不饶!” 宇文泰打够了四十鞭子,一拳头打碎那个罈子,拿起罈子里的银锭说:“本大都督说过和你们共图富贵,李弼,你把这罈银子拿去按人头分配。” 宇文泰当众分银的把戏比高欢假演的分配众人给契胡为奴隶的假唱要逼真得多,众将士得到的不是几厘纹银,而是一颗真诚的心。分银之后,愿意为宇文泰赴死的将士不在少数。 当天晚上,宇文泰悄悄去到蔡祐暂住的出租屋,看望被鞭伤的警卫队长,流着泪为他洗伤,临别时吩咐干儿子好好疗伤,不要为此事背上思想包袱,并赐给他两罈银子作为封赏,奖赏他几年来忠心不二所创立的赫赫战功,把个警卫队长感动得长跪不起,直到宇文泰走了两个时辰,还跪着不愿起来。 宇文泰平定西北,任命自己的心腹为西北二十州刺史。夏州长史于谨见宇文泰贪恋上邽的富足,急忙向宇文泰进言。 于谨当年弃官回乡,陇亩躬耕,不问政事。尔朱兆平定纥豆陵步蕃的时候,恭请于谨出山,于谨因节闵帝新立,愿意出仕效劳,就在尔朱兆的军中任职。尔朱兆对这个大英雄却是“用而不任”,这个“任”,既代表着任务也表示着信任。于谨对此寒了心,决心不为“五斗米折腰”。就在于谨又准备挂冠而去的时候,宇文泰久仰于谨的大名,几次三番上门恭请,这才把于谨收归囊中。 此时于谨建言说:“明公据关中险固之地,将士骁勇,土地膏腴。今天子在洛,迫之于群凶。若明公陈之以诚,算时事之利害,请都关右,挟天子以令诸侯,奉王命以计暴乱,此桓、文之业,千载一时也。若是,霸业可成。” 宇文泰听了于谨的话,惭愧自己贪恋一时的安逸,耽误了宏图大业。当即传令三军,率领整编的各路大军,装载着各种战略物资,浩浩荡荡回到西北重镇雍州,书写表章,向孝武帝元修报捷。 皇帝接到表章,为了更好地收买宇文泰,居然想和他联姻——原来元修的妹夫张欢不仅贪得无厌,日嫖夜赌,而且还经常夜宿青楼,整夜不归,回家之后听了妓*女的枕头风,对妻子冯翊公主拳打脚踢,实施家庭暴力。公主忍无可忍,将张欢的家暴告诉了兄长孝武帝。元修一怒之下,将张欢斩首,把meimei请回宫。 事过半年,此时接到宇文泰的捷报,皇帝为了笼络这个西北的大军阀,毫不犹豫地任命宇文泰为尚书仆射,关西大行台,并将meimei冯翊公主许配给宇文泰。宇文泰对皇帝的厚望自然是心领神会,苦心经营自己的西北根据地,施展于谨规划的政治方略,随时准备迎接前来投靠自己的孝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