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二虎相争斗雌雄之冷水煮蛙
元乂在外郡县游山玩水,遍採民间秀女,乐不思归。孝明帝也就一连几晚住宿在嘉福殿,与母亲彻夜长谈。此时的皇帝毕竟已是十五岁的青年,对朝政权柄有了深刻的认识,对“姨父”的专横跋扈,口出圣旨的做法早已不满于胸,但因考虑到自己羽翼未丰,所以深藏不露,从未在元乂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 这天晚上,灵太后为试探儿子对姨父元乂的态度,连连叹气说:“我本来是属虎的,没想到身后还蹲着一只猛虎,我母子二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吃掉!”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几案上写出一行字“隐忍不发,待时而除。” 灵太后没想到儿子少年老成,也用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一行字“听我安排,配合行动”。由此,母子二人达成共识,即开始在大臣中寻找外援,首选的即是老臣、丞相、高阳王元雍。 元乂游冶州郡归来,见木栏槛拆除,听说灵太后要出家为尼,已惹怒众大臣,幸亏拆除木栏槛,这才平息了众怒。事已至此,元乂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手中握着领军将军的大印,一万羽林军禁军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怕他一个娃娃皇帝翻了天不成,也就顺其自然,只是嘱托侯刚要加强警戒,提防小皇帝的一举一动,遇有情况,随时报告。 侯刚因“邂逅杀人案”倒台后,是元乂重新把他提拔起来的,此人对主子表现得忠心耿耿,后宫的事务交给他管理,元乂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拆除了木栏槛,照样还是每天游山玩水。 元乂的出游带动了皇帝的游兴,母子二人看秋高气爽,借驾游河洛二水的机会,去高阳王府上欣赏独特的牡丹品种,约元雍密谈。君臣一行人在元雍府上欣赏牡丹花至傍晚,皇帝命众大臣各自回家,与母亲留宿高阳王府。 侯刚负责监视皇帝,听说让众大臣都回家,他的旧居就在这附近,也想回老屋去搜寻儿时的记忆,想想元雍一个老糊涂家伙,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留下一队羽林军士兵监视皇帝母子,他自己则回家去翻阅早年的童话。监视皇帝的家伙离开了,当晚,灵太后三人进入后堂密商除jian计划。 别看元雍昏庸颟顸,只知道聚敛钱财,炫富斗富,从不过问朝政,也无力治理朝政,政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虫。可若是要耍阴谋诡计,那他可是高手,再没有人比他更会玩阴的。 听了母子二人的叙述,元雍缓缓地说:“此事若cao之过急,恐怕会引起强烈的反弹。臣不虑天下之贼,唯虑元乂。” 灵太后不以为然地说:“用不着再担心元乂了,他每天出去游山玩水,和一群妓*女打都火热,吃住在天堂里,早就忘记了我们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元雍摇摇头说:“老臣不担心元乂,担心元乂背后的人物。为啥这么说呢,元乂不啻掌控着铁甲骑三军,更控制着一万羽林军。他的父亲元继也掌握着百万部队,西据潼关,俯视中原;他的弟弟元爪是三齐都督,据三山而控河洛,父子二人与京都元乂声息相闻,动静相随。元乂无反心则已,若其有心造反,圣朝何来兵将与之抗衡。元乂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孝忠朝廷,谁知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不能不为之防备呀。” 灵太后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母子二人来找你商量,就是为的要定下万全之策。” 广阳王说:“可以想法试探元乂,他若忠于朝廷而无反心,何故不去领军之职,以其余的官职辅佐朝政呢?现今虽然刘腾亡故,朝中还有侯刚、贾灿等人与之奥援,此事得缓缓图之,我们可用冷水煮青蛙的办法,到时候二帝饮鲜美的蛙羹。”母子二人会意,朗然而笑。 这天是灵太后三十五岁的生日,高明的女人低调行事,只在后宫请自己的亲meimei胡延姣。meimei受到皇后jiejie如此器重,一个女人有此殊荣,胡延姣好不得意,收拾打扮的进宫去见jiejie。 姐妹二人酒至半酣,灵太后勃然变色,指着胡延姣怒骂说:“meimei,jiejie听说你早就想坐上后宫这宝座。哼,若是这样,便是谋逆。可有此事?” 胡延姣突然听说“谋逆”,吓得面色苍白,赶紧下跪叩头:“meimei怎敢奢望当上皇后,这是哪个嚼舌根的大臣,离间我们姐妹俩的关系。再说,我家元乂是个老实人,没有一点政治野心。” 灵太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既然你家元乂没有这野心,那为啥死死地抓住军政大权,一点也不肯松手呢?” 胡延姣赌咒发誓地说:“微臣保证元乂没有政治野心,meimei也没有当皇后的心。” “meimei你尽管没有这类心思,只怕妹弟的内心不会像你那么坦荡,”灵太后见meimei上当,也缓了口气说:“不信,你回家去试一试元乂的心思。朕可以坦然地告诉meimei,你们家到处都安插着效忠于皇帝的人,元乂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朕的眼睛。你回去告诉他,凡事小心为妙,得为儿女们留一条后路。” 这顿酒席吃得胡延姣心惊胆战,尽管嘴巴在不停地蠕动,可是,动嘴巴表忠心多于动嘴巴吃东西的时间。 也是机缘凑巧,元乂往常十天半月都难得回家,这天和朱华、朱勋两朵姊妹花斗了几句嘴,回家来找老婆散心。胡延娇好久没和丈夫亲热了,一番恩爱之后,不禁为丈夫担忧起来:“今天jiejie警告我,说你有政治野心,想当皇帝。” 元乂一听老婆的话,气得跳起来:“他妈的这是谁在乱放屁,说我想当皇帝,那不是谋逆吗。这种话怎么也敢随便乱说。”胡延娇也点头说:“我在太后面前也是这样为你辩护,jiejie还要我告诉你,自己做事小心点,得为儿女们留条后路。” 元乂为自己的处境深深的担忧了,呐呐自语:“皇帝有这样的想法,那可就麻烦了。”胡延娇补充说:“太后说了,如果你辞去领军将军的职务,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夫人探听到皇宫的评论可不是一般的让人恐怖。听了老婆的话,元乂也是好一阵胆战心惊,急于挽回自己在朝野的丑恶形象,更得为儿女们留条后路。 要说元乂大权独揽,想长久保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妄图玩弄皇帝于股掌之间,有这样的野心不假,但若说想弑君篡位,怀不臣之心,则绝对没有。毕竟,他只是皇室远宗,轮班排队,再怎么挑剩拣漏,也轮不到他去坐皇帝的御座。这点自知之明,作为政客的元乂还是有的。听了夫人的话,元乂一晚上没睡好觉,急于在皇帝面前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
第二天上朝,元乂就首先站出来为自己辩解说:“微臣忠心耿耿,一心辅助圣上,十余年来惮精竭虑,唯愿死而后已。想不到一些嚼舌根的大臣,却私下里散布流言蜚语,说微臣心怀不轨,早存不臣之心。这真是活天冤枉呐。望圣上为微臣作主,替伯俊(元乂字伯俊)正名,以正视听。” 孝明帝元诩微微一笑,知道好戏正按照剧本进行,这条狡猾的狐狸已经进入了猎人的圈套,就故作轻松地安慰他说:“姨父,你放心吧,你的为人,朕还是清楚的。再说,谣言止于智者,你又何必为这些市井琐言而忧心呢。” 见皇帝好言相劝,元乂骄横跋扈的狂妄劲又冲上脸宠,公然在朝堂上叫闹起来,大声说:“这些苟苟小人,匪言攻击宰辅,这是犯上,请圣上明察,诏令抓捕此类居心叵测的jian竖,还微臣以清白。” 高阳王元雍老态龙钟地慢慢踱出朝班,按早已拟定好的台词,启奏说:“元乂所奏之事,微臣也有耳闻。但若说伯俊有不臣之心,也并非空xue来风。” 元乂一听大惊,急忙反驳说:“居然还‘空xue来风’,你这不是为伯俊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吗?” 元雍冷笑着说:“伯俊,你既然说决无谋反之心,那你为啥又死死的抓住军权不放呢,你如果要证明自己的忠诚,何不辞去领军将军的职务,以其他的职务辅佐圣君呢。是皇帝的鹰犬,在任何职位上都可以忠心耿耿的效力。” 这是活生生的把一根掏火棍往元乂嘴里塞,整得他脸红筋涨,在众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下,元乂只得含泪忍痛,吞下这根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的“掏火棍”。形势的发展果然如灵太后所预想的那样进行,皇帝心里乐开了花。元乂的内心却十分痛苦,他被元雍的话逼到了墙角,只得手拍胸脯表态说:“为了让这些小人看看我元伯俊的耿耿忠心,臣请辞去领军将军职务。” 孝明帝早就巴不得听到元乂口中吐出这句话,安慰元乂几句,嘉勉元乂几声,起身说:“事实证明,乂卿是大大的忠臣,今后再有攻击宰辅的话,定斩不饶!”说完,皇帝当即准奏,褫夺元乂领军将军的职务,但仍以元乂为骠骑大将军、尚书令、侍中(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也学到了灵太后的这一手把戏,和领军将军们饮酒戏言,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