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之仓惶北顾
田奇回到建康城,向刘义隆汇报了拓拔焘的提议。一听说拓拔焘首先让步,南宋只须送上女人质,表示自己和亲的意愿就行了;有这种好事,江湛一流的大臣都纷纷表示赞成,只要北魏能退兵,做出怎样的牺牲都是愿意的;反正是割别人的rou,痛苦不在自己身上,让皇帝老倌也尝尝妻离子别的滋味儿吧。 志大才疏的太子刘劭可不愿意meimei成为和亲的牺牲品,在殿堂上大闹起来:“不行!他拓拔焘是什么东西,胡虏小竖,我刘氏皇家可没有那么多的女儿再当第二个王昭君。” 江湛害怕太子坏了和平大事,急忙对宋文帝说:“女子和亲,换来长久的和平,这可是双赢的局面。” 刘劭厉声说:“什么双赢。当年就是因为你鼓动北伐,结果引狼入室,魏军百万大军南下,弄得山河破碎,六州沦陷,似这样的罪过,必须得有人承担责任,只有斩江湛以谢天下。” 江湛是皇帝的最爱,刘义隆怎么舍得杀他,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急忙出来打圆场,说:“北伐原是我的决定,与江爱卿无关,你就不要怪罪他了。” 刘劭见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老爸还一味袒护江湛,再也不愿多言,气冲冲的下殿,走到江湛身边,故意狠狠的一撞,差点没把江湛撞倒在大殿上。一场关系国家命运前途的会议,就这样在大臣们各逞口舌之能的争吵中不欢而散,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结果。 幸好,田奇的外交手段胜过百万雄兵,特别是那句“佛狸死卯年”的谶语,无异于当头一棒,给拓拔焘造成了浓厚的心理阴影;不然,南宋的政治闹剧也许要就此谢幕。 腊月三十这天,拓拔焘实在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独自徘徊,好不容易打到长江边,眼看就要完成统一祖国的大业,没想到时不我待,天不假年。明天就是辛卯年春节,拓拔焘可不愿像诸葛亮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毙命客途他乡。他信任的崔浩、寇谦之都不在身边,他对预言一类的谶语又深信不疑,弄得整天忐忑不安。 拓拔焘步出军营,登上瓜步山,望着脚下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心潮起伏。当年,魏武帝曹cao为了统一中国,曾发兵几十万南下,与不堪一击的孙刘联军展开激烈的赤壁之战,胜利本来是毫无悬念的,没想到最后却铩羽而归。 更有最近的苻坚,为了一场“投鞭断流”的喜剧,饮马长江;结果,最终演出的是“仓惶北顾”的人生悲剧。拓拔焘可不愿步曹、苻二公的后尘,暗暗萌生了退兵的想法。 拓拔焘东临瓜步,以观长江,本想赋诗一首,以记今日之盛,而江风徐徐,却吹不走他一腔愁绪,哪里还有心情作诗。最后望了一眼长江,转身离去。 公元451年春节,拓拔焘在瓜步山上大宴群臣,封赏有功将士,征求大家的进退方案。每逢佳节倍思亲,众位将军出征半年,都想回家团聚,尽都愿意退兵。独不傲众,拓拔焘无奈,只得同意撤军。 当天晚上,魏军沿江点燃火把,庆祝胜利,东西绵延七十里,以此示威。火把燃烧到第二天,魏军把长江北岸洗劫一空,将千万家房屋付之一炬,百万大军,回师北去。 战争结束,田奇的甜言奇语,即退百万之军,确实功不可没。这个当代的蔺相如没有得到一点封赏,田奇居然也无怨无悔。可是,自此一仗,南宋的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尽成千里赤地,万具白骨,一片荒凉,百里萧疏,大好的“元嘉之治”,显现出衰败的景象。 魏军回师路上,又来到盱眙。既然已经休战,魏太武帝为了表示友好,送上精美的刀剑,请沈璞赠送美酒。没想到盱眙主帅此时换成了臧质,礼品都落到了他的手中。 臧质此人是典型的官二代,他是臧皇后的从子,虽然此人是败军之将,却照样被委以重任。这家伙打仗不行,搞恶作剧是一把好手,听说拓拔焘要美酒,就用酒坛子装进“美酒”送了出来。 拓拔焘满怀高兴地斟酒即饮,没想到喝进去一口臭尿。拓拔焘气得一摔酒杯,下令攻城。本来,两军交战,比的是智慧勇武,以溲代酒,这哪是一个职业军人应有的做法。好在拓拔焘此时无心再战,若再次挥戈南下,突然袭击,说不定会踏平南宋的都城建康;那时,臧质才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北魏军队在拓拔焘的指挥下,向盱眙发起疯狂的进攻,士兵们抬着钉板床攻城,声称要活捉臧质,让他受活罪。可是,毕竟盱眙城里有文武双全的沈璞指挥抗战,魏军苦苦战斗了一个月,丢下一大片死尸,盱眙城毫发无损。 初春乍暖还寒,死尸腐烂发臭,瘟疫流行,士兵们大多染病,战斗力锐减。战争要诀:先三天锐,后三天钝,再三天笨。面对蜗牛一样的士兵,拓拔焘又气又闷,又无法扫除“佛狸死卯年”的阴影。一十天,又十天,再十天,盱眙城久攻不下,拓拔焘的心理阴影越来越浓,无奈之下,不得不命令撤军。 又气又闷的拓拔焘回到平城,对自己制造崔浩哄动一时的冤案十分后悔,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冲动,酿成了这场大祸。 自崔浩伏诛以后,此时,拓跋焘才静下心来,思前想后,感觉到太子奏章中的猫腻,为表达自己的愤怒,气愤之下,收回了太子监国的大权,又亲临朝政。皇帝的率意而为,众大臣从拓拔焘的言行中嗅出了对太子不信任的味道,落井下石的人纷纷在太子身上寻找突破口。 皇帝重新执政,深为可惜的是,依之为肱股的崔浩已经不在,人死又不能复生,而身边再也没有崔浩可以咨询,不得已找来李顺的从弟李孝伯作议政参谋。 宣城公李孝伯在征战南方时虽有上佳表现,却连一句谶语都无法解释,自然没法和司徒崔浩相比较。不久,年事已高的李孝伯在征战南方时身染重病,此时传来病重的消息,后来又传说李已亡故,拓跋焘在宫中哀悼李孝伯,说:“李宣城可惜。”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对大臣们说:“朕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这无异于当众为崔浩平反。可悲啊,人已经死了,平反恢复名誉又有什么用呢。当然,平反又总比不平反好吧,至少为其恢复了名誉。 太子拓跋晃听说父皇为崔浩平反,晓得父皇在自己的表章中察觉到很多构陷之词,是自己一手策划的谋害崔浩,怕遭到父皇的责怪,心里惶恐不安。 太子监国的时候,非常信任手下的属官,也放任手下的属官贪赃枉法。而且他还有个致命的弱点,喜欢金钱财物,奇珍异宝;为此大肆经营田庄,坐收渔利。 高允知道很多小人都在寻找太子的过失,又气恨太子的短视,就劝太子说:“天地无私,故能载覆;王者无私,故能容养。今殿下是国家储君,万方之榜样。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酤贩市廛,与民争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无。愿殿下斥去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如此,殿下将令名远播。” 可惜,刚愎自用的太子那里听得进高允的忠告,更舍不得将到手的财物分给贫困家庭,不仅仍然我行我素,反而变本加厉,弄得自己在平城里大失民心,更是大失天下人所望。 中常侍、大太监宗爱自从那年飞鸟报信,抢救了武威公主,回到平城后颇得拓跋焘信任。这家伙内心极为险恶,贪脏妄法,强取豪夺,干了很多坏事,太子监国时就想处理他,他多次跟随拓跋焘出巡狩猎,躲过了灾祸。 虽然有此侥幸,但宗爱知道是祸躲不过,太子一旦登上九五尊位,必然首先拿他开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就时时搜集对太子不利的证据,要陷害太子。此时听说太子欺压百姓,放高利贷;而且,明知道皇帝仇视佛图,还在东宫收养藏匿了很多和尚;于是,就将其谋害崔浩,收养和尚这三条罪状向拓跋焘告发。 冲动型的拓跋焘又一次暴怒,派有司进驻东宫,核察事实。太子东宫给事中仇尼道盛、东宫侍郎任平城二人就是高允怒斥的jian佞,但颇重江湖义气,害怕太子遇害,就把三条罪状承担了过去,说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与太子无关。 拓跋焘一怒之下,不计后果,把太子属官全部逮捕,在平城南面广场诛杀崔浩的地方,一气斩杀仇尼道盛、任平城等东宫属官三十多人。太子拓跋晃为皇帝的暴怒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父亲的杀人利器会落到自己身上。 行刑的这天,太子焦躁不安地站在东宫阙楼上,竖起耳朵听南市的消息,听见一个个属官行刑时的惨叫声,诀别时亲人的哀嚎声,心中痛如刀铰,两眼一黑,栽倒在梯步间,瞬间就断了气。从现代医学观点来看,太子拓跋晃也许是早有心脏病,或者是三高之症造成的脑出血猝死,这个被拓跋焘寄予厚望的太子,居然在老头子谢世前先故,确实可惜,死年才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