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下求索民族兴
公孙离所说的“为拓跋猗庐报仇”的话,自然是为自己谋反打的幌子。拓跋家族其实就是先前的“秃发”。西晋时被马隆剿灭的秃发树机能(见拙著《宗祧弥祸》)即是其先祖。 鲜卑人的祖先是远古的轩辕氏,黄帝的二儿子昌意将自己的小儿子封为北方的首领,其封地内有座大山,名叫大鲜卑山,从此,北方首领的这一支家族便以鲜卑为号在此居住繁衍。由此可见,鲜卑族的祖先本是汉人,因远离中原文化,与当地土著结合,没有文字,使用自己的语言,结绳纪事。 黄帝的孙子靠的是“土德”为图腾崇拜,鲜卑人称自己为“土德的后代”。他们习惯称“土”为拓,称“后”为跋,于是便以拓跋为姓氏。为了不忘先祖,他们中的一支以昌意的昌为姓,演化为昌、汤、苌、唐、王、张,等等;另一支以昌意的意为姓,演化为易、衣、翼、伊、乂诸姓。 拓跋部落居住的环境十分险恶,经过长达两千年的迁徙,始终没有找到一块适宜居住的地方。到了秦末汉初,他们的祖先发现了一种形态似马,声音如牛的神兽(也许是其后在中国境内濒于灭绝的四不像——麋鹿),这家伙的尾巴是很珍贵的东西,古人用它制作“麈尾”,也就是拂尘,是古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神兽善于寻找水草,于是,拓跋部落在神兽的引领下,走出了阴冷腐臭的沼泽,穿越大漠荒野、深山大峡谷,终于找到了一块适合居住的地方,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还有一种说法——拓跋部落是汉朝名将李陵的后人。汉将李陵被匈奴俘虏后,匈奴王将女儿拓跋姬嫁给李陵,李家这一支就在漠北定居繁衍,耀武扬威,渐渐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在漠北草原,李家的后人耻于自己是俘虏的后代,而跟随母亲的姓氏(保留着母系氏族的传统),统称自己为拓跋部落。经过几百年的繁衍,这个民族被外族人们称为“鲜卑”或者“乌桓”。其实,他们的身上自古就流淌着汉族人的血液。 公元258年,拓跋部落的首领神元皇帝拓跋力徵征服各部落,在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举行了盛大的祭天大会(类似于其后的那达慕),宣布自己为统一部落的唯一领袖(作者声明:经研究诸多历史典籍,皆注明神元皇帝为‘拓跋力微’,想来是因为‘微’‘徵’形似而造成的笔误。所以,校雠学中有句名言“书三校,鱼鲁亥虎”,此之故也。为此,作者大胆地予以更正,请史评方家指教)。 为参加这次祭天大会,各部落大人(酋长)都来到盛乐,只有白部一个酋长没来,这个慕容酋长后来便被力徵诛杀。自此,拓跋部落和慕容部落就产生了很深的仇隙。 力徵祭天后成为大酋长,而且,酋长的产生实行世袭制。氏族社会就此走完了它面前的历史道路。自此具备了国家的雏形,但还不是完全独立的宗主国。统一后的拓跋部落是离心力很强的松散组织,应该称之为拓跋联合酋长国,神元皇帝更不应该称为皇帝,至高可以称为力徵神元大酋长。 这时的拓跋部落还没有法律和监狱,也还没有统治和奴役,拓跋部落还在国家政权的门口徘徊,他们还顽固地保持着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他们依附于曹魏政权,和魏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使他们在建立国家的道路上得以顺利成长。 拓跋力徵对魏武帝曹cao建立魏国的一系列政治主张,诸如军屯制、计口受田制、建立郡县制很感兴趣,决心效仿。所以,其后他的子孙也将自己建立的国家称为“魏国”。历史学家为了与他的老师曹魏政权区分,称其为“北魏”。 在公元261年,力徵的长子沙漠汗被派到曹魏政权的都城洛阳去充当“质子”(人质),数年来,由曹魏政权颁赠给拓跋部落的金、帛、缯、绢等物品,每年数以万计。这时的拓跋部落和曹魏政权“聘问交市,往来不绝”,跨国贸易,十分频繁,双方的老百姓都在边贸中获得了好处。政治和经济上的和睦相处,拓跋部落自诩为曹魏政权的附庸“国”,可见,这个王朝自建国伊始,即带有曹魏政权很深的胎记。 西晋代魏后,沙漠汗请求回国,得到允许,此时,晋武帝正准备对江南孙吴政权动武,为安定后方,送给沙漠汗很多礼物,让他带回漠北。公元277年,沙漠汗返乡,力徵派各部落酋长到阴馆(今山西代县西北)去迎接。 沙漠汗在洛阳效法纨绔子弟韩嫣的风流倜傥,以金弹子打鸟(见拙作《宗祧弥祸》)。他一个人质,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金弹子供其玩耍,但他却学会了飞弹射猎的绝技。于是向众酋长炫耀他的秘密武器,引弓发弹,飞鸟应声坠落,迎接他的酋长个个目瞪口呆,不晓得他使用了晋人的何种奇技幻术。 拓跋力徵对儿子的文明进化十分高兴,而各部落的酋长们对此却十分担忧,他们不愿意舍弃茹毛饮血、逐水草而居的原始部落草原文化,深怕沙漠汗回乡,继承王位后,他的改革会触动各自的既得利益,就派兵潜伏在阴山,半路上杀害了全面汉化后回国来的沙漠汗。 沙漠汗的被害,并未阻止从野蛮向文明进化的脚步,活了一百零四岁的拓跋力徵,晚年将酋长的权力交给沙漠汗的弟弟拓跋禄官。禄官统领拓跋部落,分国人为东、中、西三部,禄官自居东部,沙漠汗的两个儿子拓跋猗堰和拓跋猗庐分居中、西两部。其中的小儿子拓跋猗庐于公元310年被晋朝封为代公,为其后建立代国吹响了前奏曲。 公元305年,在傻瓜皇帝晋惠帝赐给匈奴王刘渊为五部大单于之后,晋惠帝又赠给魏桓帝拓跋猗堰以单于称号,持金印紫色绶带,从而确认了拓跋酋长的准附庸国地位。后来,禄官和猗堰先后病逝,猗卢总摄三部,拥有善于骑射的武士四十万众。 公元315年,西晋末代皇帝晋愍帝为了保持摇摇欲坠的西晋政权,大肆封官许愿,向各部落酋长示好,希望借他们的力量去打击新兴的刘渊“汉国”。晋愍帝封穆帝拓跋猗庐为代王,确认了酋长国代国的实际存在。 穆帝拓跋猗庐被封为代王后,并不因为是王就“皇帝爱长子”,还是沿续了老百姓的习惯“百姓爱幺儿”。他特别喜欢小儿子拓跋比延,准备让他继承自己的王位。这其中有着深层的原因——大儿子延续了拓跋民族的野蛮和无知,小儿子却向往中原的礼仪和文明。 于是,拓跋猗庐把大儿子拓跋六修支派得远远的,让他去戍边守土。拓跋六修在边疆获得一匹骏马,一天可以跑五百里。六修骑着这匹战马,在支援刘琨的战斗中屡立战功。为此贪得无厌地向刘琨索要玉石,得罪了父亲的结拜兄弟。拓跋猗卢一气之下,要儿子把骏马“的卢”交给自己用,以便征战杀伐,统一部族。 六修听说父亲需要,二话没说,便将骏马“的卢”交给了穆帝,穆帝为了培养小儿子的文治武功,不几天就把刚到手的骏马“的卢”交给了小儿子拓跋比延。一天,拓跋六修进城来朝拜父亲,见弟弟比延正骑着自己捕获的骏马“的卢”,心里十分气愤,又听说父亲叫自己向弟弟下拜,当即拂袖而去。
还有一次,穆帝让小儿子坐上自己的王车,带领卫队去各部落巡游视察。弟弟巡游到哥哥的防区,事先却并未告诉哥哥。兄长六修见父王的车仗老远驶来,还以为是父王出巡,老远的就跪拜路旁等候父亲的到来,及至听见弟弟比延在车上傲慢地说:“不用跪拜了,起来吧。” 六修听见车上传来弟弟的声音,一时恼羞成怒,恨不得一刀砍下弟弟的脑袋,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已的冲动,跳上马背,率队回到自己的驻地,再不领会等候接待的弟弟,从此,再也不愿去云中朝晋父王。 拓跋猗庐听了小儿子的哭诉,传书让儿子来王城,决心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具有叛逆精神的家伙。拓跋六修怕来云中被暗害,置若罔闻,一连三次,也没在云中出现。 拓跋六修的举动让父王勃然大怒,大儿子领兵戍边,大有拥兵自重之势,老爸一怒之下,带领部队,发兵攻击大儿子的防区。 拓跋六修是蛇蝎心肠,决心对父亲假以颜色。他害怕部下们面对着父老乡亲,一时手软,不敢杀伐,就鼓动说:“代王这次出兵讨伐,是要把我们斩草除根,你们若认为他们还是父老兄弟,不忍心动手,到时候你们的妻子儿女都将成为他们的刀下鬼!”经过这一番战前动员,六修的预防针还真起作用,战士们同仇敌忾,尽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哪里还会顾及父子亲情。 代王没想到大儿子早有准备,已经排兵布阵,自己喂养的是一只对老爸以牙还牙的冷血动物。其实,拓跋猗庐这次“出兵”,并非真的和大儿子过不去,只是想恐吓儿子,借此教训教训这逆子,使他加大对文明进化的脚步,顺便视察自己的防区,也借此游山玩水,放松自己过于紧张的心情。所以,他的部队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地走向六修的防区。这些跟随大王出征的家伙,目中无人地往前走着,没想到在半路上中了埋伏,两千人的队伍被儿子的部队杀得片甲不留。 拓跋猗庐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只身潜逃,半路上脱掉王袍,换上了老百姓的服装,往路边的帐篷跑去,请求户主将自己隐藏起来。户主是农妇,她将穆帝藏在马厩里马槽下,用牧草掩盖。 六修追赶老爸,半路上不见了父亲的踪影,知道是被农妇隐藏了起来,就向农妇许愿,说:“你见到穿这件王袍的家伙了吗,只要供出他隐匿的地方,我赏赐给你良马十匹,黄金百两。”农妇哪里经受得住如此厚重的诱惑,当即出卖了拓跋猗庐。六修悄悄来到马厩,一把揪住马槽下老爸的长头发,弯刀一闪,一颗脑袋被血淋淋地揪出了草丛。鲜血四溅,染红了马槽。 参与谋反弑杀拓跋什翼犍的长孙斤、公孙离就是拓跋猗庐征战六修战役中失利被杀的酋长主将们的后裔。当然,所谓为拓跋猗庐报仇,只是谋反弑君的一句借口,他们不服代王,各地酋长都想拥兵自立,这些离心力的作用,才是这场内乱的加速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