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景和十年,丁卯,春三月十三日,徐徐吹来的南风还有一点寒意,京兆府通城县的大地却已经开始返青。 天暖和了,人们像是感觉安全了的兔子,通通地都从洞里蹦了出来,得了闲,便出了门娱乐,西梁河河堤上,关了一个冬天的茶棚里十分热闹。 苇席搭起的棚子里,老板不停地喊:劳驾,借光,水烫!您换壶茶吧?都续了六回了!一壶茶没多少钱。 这位一翻白眼,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靠!欺负兄弟穷啊!我给你说,要放到俺们富源县,稍微机灵点,新茶直接端上来。知道不,大爷是黑彝,上过文化路中学的,云南的龙爷知道不,他是俺二舅他大舅。 伶开水的小伙计烦了:你就说是你舅爷爷不就完了吗? 大家都说他:是啊,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哎! 这位带着仆人呢:少爷,天还早,赶紧上路吧,没钱买车票了。 小少爷气哼哼:听完这一段,兴许警察就把小偷逮了。 看小伙计还在看他,亮亮十个手指上的溜金戒指:咱就喜欢喝乏茶,好这口!他南岸地!小偷把戒指也给我换了! 棚子中央,唱野戏的是来自山东的一个小角。 据说,从徐州到德州,运河一路还挺有名的。 大名唤作章大力,票友转行的,没师傅教。这次进京来学戏捋活,等快到了麦收,再回山东演戏。 章大力活还真不咋样,一个字:野!就仗着嗓子好,亮堂!在这棚里唱,叫好的还不少。 在棚里唱,老板也不给钱,最多管顿饭,唱好了,几个票友拉着琴师,叫点酒菜,一块喝两盅。 四五个人凑成一桌,棚子的小伙计提来叫的酒菜,领了腿钱,交柜上,又送上新茶和热水。 把酒壶放到热水里放着,热一会,酒喝着不上头。每人一个大盅,满满的要溢出来,点一根细木棍,放在上面,窜起来蓝色火苗,这烧刀子的酒劲很烈。 大家客气一番,开饮。棚子里,现在上来的是说相声的。一花白胡子老头在表演单口相声。 坐章大力旁边的是个员外服的胖子,他低声说:靠!怎么卖煎饺的老桥又上了? 章大力对面是个扛活的老头,撇撇嘴:老板是他亲戚,不好意思不让他上。 胖子对面是个穿警装的轨道路警:别说老桥上,来来!咱们敬小章点酒,小章这嗓子可铮亮,这唱辞我也喜欢。 章大力连连客气,下午还得唱一段,不敢放开了喝。 不过酒喝了大半,章大力酒劲上来,话也多了:这趟京师也算没白跑,戏虽没学着,调摸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你们这儿词太文了,根本拿不回去!比起俺们化哥儿的词,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雅致不中用。 三个人都点头,琴师开口:咱们京师城里识字多,不文没人看!出了城,大家还真不爱听。这化哥是谁?可惜没福相见。 章大力大着舌头:化哥儿在京西学院读书,今年就毕业了。想见?容易,车站对面西河茶馆,化哥儿常去。过了夏天,就够呛了。
老板过来了,喊他和一桌的琴师:快,快!该你们了。 琴师的酒才喝了一半,赶紧一口全下,呛着了,连忙夹菜压住。那胖员外很是不满:老桥上还没讲完呢? 老板哼了一声:等他讲完,还不得明年这个时候啊。快,快! 大梨皇朝自太祖燕京登基,到如今已经一百一十九年。明年元旦,便满两甲子,朝廷将会有大庆。 这一百多年里,太祖以降,有太宗,高宗,仁宗,长乐女帝,世宗,静安女帝,太上皇静宁女帝,今上年号为景和,是静安女帝和圣亲王的长子。静宁女帝是静安女帝的亲meimei。两女帝同时内婚圣亲王。一共是七代九帝。另外,太祖的弟弟,第一代相王,被尊为成祖。兄弟二人的后人共同组成大梨皇室,统治天下。 这一百年里,自太宗末期彻底平定天下,虽然也有战乱,但基本上比较太平,称得起盛世的时间差不多近八十年了。 老百姓们安享太平。 章大力上去了,琴师拉个过门。 章大力开口,唱了一段赞太平,既不押韵,也不顺嘴。 歌曰: 太祖爷燕京登基把天下定, 铸四神镜有天神,龙王与大能。 补天裂,浑沌渐清。 五谷丰登, 自此后天下人方才享太平。 太平!太平! 棚里的人指节扣着桌面,低声和着:太平!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