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迷雾(二)
羽芒将兜帽摘下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抬起头看了看面前这酒馆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鸿运酒馆”四个大字,略显硕大的它们跟这个狭小的酒馆格格不入。 因为底密尔很久以前就没有探员在星辉出没了,外界以为底密尔已经撤出了星辉城,但无孔不入的底密尔怎么可能没有在这里留下一些痕迹?鸿运酒馆就是底密尔仍留在星辉城的据点,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探员来过这里了,但是这并不意味这个据点没有价值。 今天这个灰暗的日子就是它体现价值的好日子。 炼金术士走进酒馆内,昏暗的灯光勉强让零零散散的酒客们看清桌子上摆的是酒杯而不是老鼠,不过这昏暗冷清的环境也确实很适合密谈,某种意义上这里的环境也是这个酒馆吸引客源的手段之一。 由于是小酒馆,老板只能身兼数职,既当账房又当伙计。这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见门口出现一抹来自于羽芒头发的金色,这才忙不迭地小跑出来迎接。 “客官里面请,外面雨水有点大,不如坐到里面靠近火炉的位置。”这时羽芒才注意到酒馆角落里有一个跟四周环境同样昏暗的火炉,它昏暗到令人很怀疑它能否使房间暖起来。 “你是这里的老板?”羽芒四处打量了一番酒馆的环境,见这里的几个酒客仅仅在他进门时往这里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少反应。他们里面也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个身影,那个自己曾经无限信赖的身影。 “正是正是,客官里面请。”老板露出生意人的职业笑容。 “不知老板听过将水化成酒的罐子?” 老板的脸色唰地一变,很快又闪电般变了回来:“水化酒那不就是酿酒吗?这世间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要酒就肯定得慢慢酿。” “酒与水可以说是同一物,多的也就是一个转化的过程。” “客官请。”老板扶着羽芒往火炉旁坐下。待到羽芒入座后,老板弯下腰压低了声音:“你到底要什么?” 羽芒盯着老板看了几秒,思索一番后,道:“我先前有没有人来过?” “你是指?” “如果我先前有人来过,那他可能留了信给我。或者说他还没到。”羽芒又伸长脖子往四周看了看,再次确认自己想要见的人不在这里。 老板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证明你是收信的那个人?” 羽芒沉默了,他在思考要不要将身份交代出来。突然间,在星落时孙胖子说过的话再次提醒了他:中央发出的追杀令里,用的是他羽芒的真名。也就是说,他的代号并没有暴露。 “渊蛟。”淡淡的两个字从羽芒嘴里吐出,他已经很久都没用过这个代号了。曾经的渊蛟,一入黑暗就如同海里的蛟龙,无人再能抓住他。 老板听到这个代号也是有点惊讶,虽然他半小时前刚听过一次,但这个代号本身蕴含的信息就很多了,比如他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潜行能力肯定不弱。但看样子老板也是很专业的情报人员,惊讶的面部表情在他脸上留下的时间仅仅是一瞬。他直起腰恢复了正常的声音:“酒和菜马上送到!” 羽芒有些失神。底密尔探员的代号对他们的意义某种程度上比他们的名字来得更重要。藏在代号背后,人自然而然就会有安全感。曾经他套上这个代号后,整个人就充满自信。而如今这个代号只能成为他躲避通缉的保护伞和遮羞布了,摘掉这个代号,他什么都不是。 羽芒开始想自己到底是羽芒还是渊蛟。导师签署的追杀令里用的是羽芒的真名而非代号,这着实让羽芒感到很费解。按理说要封锁一个底密尔探员的行踪,最好的方法就是逼迫他不能用代号,但现在看样子导师倒像是鼓励羽芒用代号。 “或者说逼我只能用代号?”羽芒脑海中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不敢表露真名后,这个人也许会失去自我,也许。 年轻的炼金术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细节,这略显怪异的现状让他对时局有点看不清了。 “客官酒来了。”老板呈上一个托盘,盘里除了一壶酒和一个酒杯,还有一封信。 羽芒谢过老板,嗅了嗅“酒”,果不其然,这只是一壶水。拉瓦锡的炼金术士对自己要求很严格,酒精基本是严令禁止的,所谓醉酒误事可不是开玩笑,所以原则上据点负责人也不会真的递一壶酒上来,孙胖子这样的负责人除外。拿起这个外面什么都没写的信封,羽芒突然有一个瞬间希望里面的署名不是那个自己等候许久的。 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羽芒撕开了信封。一张淡黄色的信纸无声无息地滑落而出,如同它曾经的主人一般,悄无声息地来。羽芒打开信纸的手有点颤抖,看着出现在其上的熟悉的书写,羽芒竭力克制自己将这封信揉成一团。 “很高兴知道你还活着……” “……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熟悉的客套话让羽芒莫名生出一丝喜悦。 “我想你肯定对两年前的事很疑惑,但这小小的纸上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还浪费字强调,真想揍这家伙一顿。”羽芒心道。 “你不会理解当初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但我也知道你想去查我也拦不住你。去谢谢你的导师吧,凭你的实力,要不是他的照顾,你甚至都没命出艾拉门的边境。”艾拉门指炼金界的大本营艾拉门邦联,三大炼金研究所的总部都在这个邦联内。 “你如果觉得这两年里你受了很多罪,那是你不知道我的处境。你理解不了也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失去得太多了,现在我要夺回我失去的一切,虽然其中一些事物已经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羽芒看到这里停了下来,这段话确实让他有点不能理解。那人失去了什么东西羽芒不清楚,但羽芒可以肯定他永远失去了羽芒这个搭档。 “真的是永远吗……”羽芒想到这里迟疑了,曾几何时他们彼此是多么信任着对方,两人的生命完全可以交给对方,他从来没想过两人有反目的一天,“但是在你失踪一天过后,为何刺杀杨心羿的罪名莫名其妙就套到了我的头上?你那一天到底去了哪里,我到底还能不能相信你?”羽芒怀疑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果自己不是刺杀杨心羿的人,那这位亲爱的搭档就是那个人了。这个想法让羽芒有点不寒而栗,因为杨心羿和他的关系……
“你起码是幸福的,以后没准还有机会见到你的导师。”笔迹到了这里有点凌乱,看样子写信之人心情略有波动。 “但两年前我以一个弑师罪人的身份失去了一切,阴差阳错间这一切还包括你。我曾经想过自首,但我如果这样做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我不能再失去底密尔了。” “弑师”二字触目惊心。同时羽芒也知道信中所说的机会是指成为底密尔六人议会首席密谋长的机会,两人曾经都将这个设为自己最高的人生追求,只不过这两年里羽芒觉得自己貌似对权力不怎么渴望了。或者说他自己已经无力也没有机会去追逐这份权力了。 “原谅我的自私,但我知道你不会太在乎这个头衔的,因为你不是那种渴望权力的人。” 羽芒怪异一笑,知道真相后的他反而有点释怀了。“这家伙看得有点准,不过你这样的自私差点让我小命不保啊。” “我不希望你以后继续掺和这件事了,你的性格不适合底密尔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谁要是阻拦我达成目的,你也知道那人会有的后果。甚至你要是想搅局,我也不会手软,两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事我干不出来了。”羽芒还是很难理解弑师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但他可以肯定一个敢弑师的人肯定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前几天菲尼克斯有了动静,教廷迟早要跟他们开战的。既然你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坐上密谋长的座位,那我只希望你离事件中心越远越好,无论是出于一个竞争者的心态,还是一个曾经的搭档的心态。你跑得越远越好,这样对你我,对底密尔都好。” 他不希望羽芒搅局,底密尔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打击了。两年前那件事让两派都伤筋动骨,现在羽芒基本没可能洗白自己了,特别是在一个最了解他的人要来全力阻止他这样做的情况下。 突然羽芒想到了将这封信寄回底密尔去,这样自己是不是就能赢回自己的清白呢? “最后,还是原谅我的自私。我已经错得太多了,最后还要再伤害你一次。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希望你能最后一次为我做点牺牲。”羽芒看到这里精神有些恍惚。 “我还是你最信赖的人吗?” 羽芒心中涌上来的只有悲痛,这封信验证了他的猜想,他们二人依旧彼此信任,但这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彼此太了解对方了,以至于羽芒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因为他深知自己把真相扒开后他的搭档的处境。 就在羽芒想着要不要把这封信烧了的时候,一缕青烟从信纸上凭空冒了出来。紧接着整封信就在羽芒手里化作了一个青色的火球,瞬间信纸什么也不剩了。 “靠!这还说什么信任!”羽芒有气没处发,相当郁闷。 这也是底密尔探员的作风,做事从来不留把柄。羽芒早就该想到的了,只不过在跟灵儿和应翔天相处久了之后,他越来越不像一个底密尔探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