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暗涌(五)
“杨心羿?”星繁的的眼睛瞪得很大,声音中带着些许惊恐,“那个三十年前在天云帝国王都云中城将重重护卫守护之下的天云帝国大国师徐清一枪毙命,从而生生遏制了天云帝国向外扩张计划的狙击大师?” 冯老听到弟子口中所说的这件震惊全大陆的刺杀事件时也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这件事在当时可是让天云帝国震怒,最后却因为找不到杀手而不得不不了了之。不过炼金界的高层都知道,即使大陆上没有一个势力站出来说自己实施了这次刺杀,根据狙击手、毫无痕迹、越过重重护卫、一枪毙命这几个关键词,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件事跟底密尔脱不了干系。 在制造最精密的远程武器这一领域,拉瓦锡在整个宏阳大陆乃至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西方的一些精英机械学院也有制造超远程电光束枪的,但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跟拉瓦锡的狙击枪差一个档次。所以一旦有这种超远距离的刺杀事件发生,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自拉瓦锡的狙击枪。鉴于拥有最高端的狙击枪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射击能力如此强悍的人在全大陆都屈指可数,最后人们只会将目光放在拉瓦锡背后的底密尔身上。 “当年,拉瓦锡一如既往地没有在刺杀后向外作出什么要为之负责的宣言,而平时本来就销声匿迹的底密尔就更加销声匿迹了。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意外,估计杨心羿‘暗中之针’的绰号永远也不会被人所取。”年迈的炼金术士抬头看向漆黑的苍穹,讲到这里心中也是颇为激动。 “对啊,底密尔内部一向不对外走漏任何风声,在大陆上基本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人们都知道拉瓦锡炼金研究所,但知道背后有一个情报组织底密尔的人少之又少。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一切改变那么大?”徒弟疑惑的问。 冯老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看了一眼弟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要是我告诉你,底密尔的存在,在千年以前,即使是在炼金界里,也只有部分高层人员清楚。一切都源于那次对徐清的刺杀,从那一天开始,整个炼金界的命运就发生了重大改变。” 看着弟子依旧疑惑的双眼,冯老摇了摇头,道:“底密尔一开始的设立,其实是拉瓦锡力图自保而为,这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以前,在第一次炼金界圣战落败之后。拉瓦锡倒是想通了,认为要彻底击败教廷,就必须要做到先发制人,创建一个情报组织的设想便油然而生。” 星繁虽然先前偶尔从导师口中知道一些关于底密尔的过往,但此刻听到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完全是秘辛级别的,而且信息量相当大。 “那时整个炼金界都是元气大伤,但拉瓦锡一直都标榜自己为炼金界核心,他们对真理追求的狂热程度简直世间罕有。于是乎,在拉瓦锡牵头下,炼金界三个主要的学院,也就是拉瓦锡,塔克尔,还有我们,共同出资组建了底密尔。千百年来,底密尔对外的活动都是密不透风,世上知道有这个组织的人,除了被执行任务的对象,大概就只有整个炼金界高层,还有教廷了。对此教廷也对宗教裁判所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对他们的人员进行情报侦查训练。” “底密尔的情报网络那么广,难免会出一些差池,比如情报人员被抓之类的,甚至可能还会出叛徒。再说了,他们号称最大的情报贩子,出售情报的时候总会暴露自己的。他们是怎么确保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的?” 冯老咽了口唾沫,正色道:“首先,底密尔贩卖情报从来不会以底密尔的名义进行,这中间到底经过多少中间人,外界根本不得而知。然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底密尔不单单是一个情报组织,内部还有一个暗杀部门,专门司职各类斩首行动。每当发现探员叛变或泄密的事,暗杀部就会前去抹杀一切痕迹,必要时包括进行报复打击。我想告诉你的是,曾几何时,底密尔里面不仅有拉瓦锡的精英,也有我们和塔克尔的强者。” 星繁吃了一惊,凝神看向老师。自他记事以来,底密尔一直都像是拉瓦锡的私有财产,他完全不知道底密尔跟菲尼克斯和塔克尔还有关系。 “三十年前,那时底密尔还是属于整个炼金界共有的情报枢纽。在天云帝国大国师徐清遇刺后两个月,有人给天云帝国王室发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内容不多,详细到字词句我们倒是不太清楚,但估计意思就是将底密尔的事讲了个大概。天云帝国知道潜在真凶后自然是怒不可遏,为了报复,向天下人把底密尔的存在抖豆子一样抖了个干净。要知道,对一个秘密情报组织来说,这样一招可是伤筋动骨的。”冯老神色有点激动。 “后来,整个炼金界都站了出来为底密尔说话,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拉瓦锡也是出来强调底密尔只是一个精英研究部门,跟所谓的情报组织和暗杀行动完全没有关系。但不管怎样解释,人们总会猜忌,底密尔存在的事实已经是告知天下了。最后在我们三家炼金研究所的压力下,天云帝国才不得已作罢,实际上谁是当时的真凶包括我们自己也没有数,估计只有拉瓦锡的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冯老轻言道。 星繁点点头,但突然又意识到了不对,疑惑地问:“为什么拉瓦锡是唯一知道情况的一方?按理说参与其中的我们也应该知晓来龙去脉才对。” 冯老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中满是唏嘘之意,说道:“历经千百年,拉瓦锡早就凭借高端人才数量上的优势,基本上完全掌控了暗杀部和信息部,我们的人十不存一。这还没完,关键是三十年前一系列事件后,底密尔内部的拉瓦锡一系强势夺权,一举将我们和塔克尔的人全都踢出组织……唉,拉瓦锡那些人就是一群白眼狼,那之后我们虽然还能获得底密尔的情报,但情报的真实性就得打一个问号了。” 痛心疾首的冯老接着道:“我现在给你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在天云帝国曝光底密尔半个月后,星辰王国当时的国王赵同与他的五名内阁大臣同时暴死于王宫之中。现场只留有一封信,上面书道‘口无遮拦之人要口无用’。让人疑惑的是这封信还有署名,这不是别的,正是写着杨心羿的名字。这件刺杀事件被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连教廷都出面进行了一番调查。现在的星辰王室龙家家主当年只是军团总司令,在这突如其来的王室动荡下,依靠兵变成功夺权。” “然后呢,教廷开始宣扬底密尔的危害,对外界开始传播底密尔是一个危险组织这种观念。底密尔内拉瓦锡的人便开始宣称内部出了叛徒,以此为借口趁机将人员进行了大清洗,我们和塔克尔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底密尔从那时候开始,正式完全成为拉瓦锡的枪,虽然以前拉瓦锡一直在底密尔内处于主导位置。” 星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等待导师说下去。长久以来,拉瓦锡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炼金圣地,曾几何时他还想考到那里去。但自从导师在两年前把他拉进密谋之后,拉瓦锡在他心目中的神圣形象就逐步崩塌,而在今天,他进一步肯定底密尔的存在对炼金界的进步毫无帮助。 “但最后对于星辰王国国王的死因,现在的王室对其进行了消息封锁和扭曲。于是乎在三十年之后,这件事在民众口中所传的版本就变成了国王患上疯病四处攻击他人,将军前来护驾,乱战中身怀七阶灵力的国王失手将妻儿全灭。也就只有我们炼金界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我怀疑教廷都未必清楚此中过节。”冯老叹了一口气。真相往往会被时间所埋没,即使是记录在案的东西,只要是经过可能犯错的人之手,就很有可能随着时间推移而失真,毕竟人总是不完美的。 老者摸了摸星繁的头,叹道:“尽管当年遗落在王宫内的书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杨心羿的名字已经烙印在了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心中了,从此他的名字就跟狙神是一个概念。底密尔内部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专属的代号,代号会显示出这个探员的特点。在我还是一个炼金学徒的时候,我曾有幸在底密尔中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时我的代号是‘明镜’,意指我的洞察力很强。杨心羿的代号原本是‘针’,这类代号一般都是狙击手才会拥有,此事之后,他在炼金界里的便获得了‘暗中之针’的绰号。”
面对着尘封的历史,星繁紧锁眉头,咬着嘴唇,许久后才开口道:“这其中有几个疑点我不是太懂。第一,星辰王国灭族一事,当时杨心羿也没有用底密尔的名义,教廷为何会顺理成章从一件暗杀事件认定底密尔参与了此事?要知道其它组织如佣兵工会在大众眼中才是更有可能参与这类暗杀事件的团体。这样分析的话,教廷应该早就跟星辰王国沆瀣一气,提前知晓了给天云帝国写匿名信的人的身份。你跟我说教廷都不了解的底密尔暗杀部会被星辰王国了解得那么透彻,我肯定不信。我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教廷早就知道底密尔有个暗杀部了,星辰王国只是被他们当枪使了罢了。” 冯老双眼一凝,暗暗点头,示意弟子继续说下去。 星繁竖起两根手指,说:“第二,灭族就灭族了,底密尔干这种事也不少,但从来都不会留下痕迹,更不用说留个名字。而那一次,为什么偏偏杨心羿的名字就出现在上面了?我觉得杨心羿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他的名字只是被有心人栽赃嫁祸底密尔利用了罢了。” 冯老听到这里摇摇头,打断道:“没有别人栽赃嫁祸,那就是杨心羿做的。他身为拉瓦锡一系的人,在炼金术上的造诣也是颇为令人叹为观止。他主动留下名字后,刚好让拉瓦锡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举拿下整个底密尔,这样对他的行为的解释很合理。” “但是我还是觉得拉瓦锡并不需要做到那一步,他们这样做最后只会让底密尔失去大量资金来源,而且还容易让教廷趁虚而入。而且,当年天云帝国大国师被刺杀也是杨心羿的手笔,联系这两次刺杀,还有这一系列事件后所造成的结果,最大的赢家才是最可疑的一方……”星繁认真地望着老师。 冯老盯着星繁,细细思索良久,表情越来越惊异。他突然发现,三十年前那一系列突变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那没有亲身经历过事变的弟子反而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结果便是,原本联合三家的底密尔被拆散,只剩下拉瓦锡一家支撑。看样子拉瓦锡赚了一整个情报组织,但实际上他们的情报网反而是缩小了,毕竟塔克尔和我们在人数上占优,最底层的情报工作人员肯定是由我们的人担当的。而另一方面,塔克尔和我们也是伤得不行,培养千年的组织一朝尽失,亏到姥姥家。天云帝国对炼金界产生仇恨,自己也丢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高层,星辰王国更加是全家被灭。”星繁扳着手指一一点着说。 “而到最后,说算是赚了的,只有借机上位的现今星辰王国王室,还有教廷。而且,教廷完全没有亏,扶植了一个帮手,还打击了一众敌人。” 冯老听着弟子的分析,心中大骇不已,不知不觉之中,背后已是涔涔。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可怕的是自己还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