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日落潮汐
日落前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向黑衣人孤独的身影,柳动蝉鸣,她缓缓的收起鱼竿,兀自漫步在夕阳下,暖意融融的光辉中,她的黑色斗篷微微发亮,悠然的掠过一片花海。 她轻轻把斗篷上的巨大黑帽子拉下来,白皙无暇的面孔在光芒中朦胧飘渺,时隔五年,她倔强的眸子有些混浊,眼角多了几道皱纹。 最让人唏嘘的是,因为当年伏魔阵下的痛苦和日日夜夜积累的怨恨,她的两鬓竟染上几丝霜雪,如此一看,如今的她已找不到从前的影子。 她缓缓的向落入谷底的夕阳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抓住这一日最后的余晖,嘴角忽然挑了挑,一丝笑意爬上眉间。 她收回目光,心中默默念道:“五年了,你们欠我的,都该一一还给我!” 没错,伏魔阵上九死一生,可是她还活着!上天见怜,终于肯给她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江山鸿寅,你一定想不到我还活着吧!”晋疏影冷然的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逼人的杀机。 没有人知道,这五年来的每一刻每一日里,她都是怀揣着对江山鸿寅的恨,才撑过这冗长时光! 五年来的每一刻她都渴望找到那个无情无义的男子,她要亲手杀了他,也让他尝尝束手无策,无路可退的滋味! 她要让他知道,究竟是何种痛苦足以让人两鬓斑白!她还要让他体会一番,每到月初新月当空时,五昧真火和诛情煞气交替发作是怎样一种煎熬! 晋疏影忽然疯狂的仰头大笑,声音狠厉低沉:“哈哈哈,江山鸿寅,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消失殆尽,脚下竞相绽放的群芳逐渐失了生机,夜疏离精心为晋疏影打造的这片花海,终究比不上万年不改的七槿苑。 晋疏影轻叹一声,悠悠的向外走去。 回到赤玄谷时,阁楼外的海棠花正含苞待放,群妖约莫都在自己的巢xue之中安然歇息,夜疏离居住的阁楼灯火通明。 妖族生活的地方其实和别人想象之中并无两样,大多是阴暗的山谷或是简陋的丛林,唯有夜疏离是个特例。 许是因为他幼年和父母在一起时生活安逸和谐,因此他住的地方竟是一座温馨阁楼,楼下的庭院中绿树成荫,随处可见翩翩起舞的蝴蝶和清脆吟唱的鸟儿。 晋疏影缓缓向内走去,在赤玄古中一路把守的手下都对她恭恭敬敬的躬身道:“二公子。” 晋疏影微微点头,路过正堂时,只见浮殇正在堂内接见一男子,看那人无论姿态还是穿着打扮都是一副人模狗样,可想而知来者乃是炼香门少宗主袁博弈。 一晃数年过去了,丰百里那老家伙日渐衰老,他膝下无子,为了炼香门基业考虑,不得不赶紧找个值得信赖的人来接替他的位置,也好让他享几年清福。 而他不加思索的选择了猥琐卑鄙的袁博弈,实在是非常符合炼香门的气质,晋疏影一直都这么认为。 晋疏影走进堂内,那袁博弈立刻点头哈腰,声音极为亢奋:“二公子回来啦?” 晋疏影很想问他一句:“我们很熟吗?”但还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袁博弈一脸谄媚的笑容:“我受宗主之命,是来找狐仙公子的,有要事要和公子商量。” 浮殇声音低沉,脸上颇有几分不耐:“袁少宗主,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狐仙公子他现下有事在身,吩咐过今日不见任何人。” “可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公子商量……”袁博弈却是赖着不肯走。 晋疏影扬起邪气慵懒的微笑,沉声道:“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可以了,我大哥很忙,哪里有时间每天听你们废话!” 袁博弈讪讪点头,敢怒却是不敢言,自从五年前噬心魔王和空明真人同归于尽,魔域的实力渐次削弱了许多。 虽然仍有笑九天和苏百媚扶持夏柳烟,可夏柳烟终归是个阅历尚浅的女孩子,空有一颗狠辣的心,却没有噬心魔王的实力修为,也不像噬心魔王深谙用人之道。 于是在夏柳烟的统领下,魔域顺理成章的走了下坡路,一向侧重依附于魔域的炼香门自然也受了牵连,实力大不如前。 五年前妖族趁无仙山大乱偷取吞天鼎时,魔域还沉溺在噬心魔王的死中一蹶不振,所以妖族乘机独得了吞天鼎,更是不知为何收留了晋疏影和月影剑! 饶是如此,妖族在魔教中已取代了当年噬心魔王的地位,成为魔教里最是如日中天的族类。 晋疏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魔教之中,夜疏离对外宣称她乃是赤玄古中的二公子,如此一来,袁博弈这样的小角色哪里敢惹她? 只得规规矩矩的把心中算盘告诉晋疏影:“二公子有所不知,当年阳生老贼虽死,可那神器天卷却还藏在太白山内,我们宗主的意思是,既然要与仙派相争,不如先把太白山拿下……” “啪!”晋疏影猛然给了袁博弈一记响亮的耳光,高傲的一字一句冷冷道,“我警告你们炼香门,不准打太白山的主意!” 袁博弈一阵耳鸣,一时间吓破了胆,立刻躬身赔礼:“二公子恕罪,是我们疏忽了,我这就回去和宗主再行商量!” 说罢便逃也似的冲了出去,途中还因太过惊慌而摔了一跤,叫人看了不禁好笑。 浮殇默默的瞥了一眼晋疏影眉宇之间显露的笑容,心里有些欣慰,这五年来,她的笑容实在少见。 晋疏影醒过神来,问道:“夜疏离又跑哪儿去了?” 浮殇无奈的笑了笑:“公子他在厨房。” 晋疏影挑了挑秀致的眉毛,诧异道:“他去厨房做什么?不是不会做饭吗?” 说着便起身走向厨房,没想到平时极其没有耐心的夜疏离竟在厨房里认真鼓捣,空气中飘荡着nongnong的糖味,确切的说是烧焦的糖味,夜疏离专心致志做的,原来是糖葫芦。 晋疏影心中一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夜疏离忽然转头瞥了一眼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晋疏影,见她今日脸色不错,于是笑道:“你今天钓到鱼了?”
“嗯。”晋疏影点了点头。 如今的晋疏影虽然沧桑冷漠,在魔域和炼香门的人眼里她更是嗜杀成狂,可是就算如此,夜疏离心中也是满满的安慰。 因为此刻想起五年前他在无仙山脚下,遇见奄奄一息的晋疏影的那一幕,仍然会令他心有余悸。 那时的晋疏影浑身狼狈不堪,一双手在五昧真火下几乎烧焦,她的胸前有一团骇人闭眼的血迹,身子颤抖着。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碰巧遇上盗取吞天鼎的夜疏离,她趴在地上痛苦挣扎,两手紧紧的拽着夜疏离华美的衣袂。 夜疏离吓了一跳,他虽然早就知道晋疏影被陷害至伏魔阵上受极刑,可是他从没想过要救晋疏影一命,更没想到晋疏影可以逃出来。 那时晋疏影的嗓音混浊沙哑,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是费尽全力:“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夜疏离身躯一震,晋疏影在他心中何等傲然倔强,那一刻竟是对他一个魔教之人开口求饶,不由让他乱了分寸…… “你走吧,我不会救你。”夜疏离迈着步子要走。 晋疏影却死死拽着夜疏离的衣袂,被拖着走过的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沙哑却撕心裂肺的求道:“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要报仇,求求你救救我!” 夜疏离眼里有些灼热,他停下脚步,不紧不慢道:“我救一个废人一样的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给我一条生路,我可以把月影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救救我。”晋疏影抬起伤痕累累的眼睛真诚的注视着高高在上睨着她的夜疏离。 夜疏离一言不发,只是克服了内心的羞涩,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从此以后,她便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赤玄谷二公子。 说起来当日她趁伏魔阵松懈之际,在耀眼的火光之中拼尽最后一丝真气冲了出去,那一刻她并未发现她自己短暂的用了隐身术。 而后来她有所发现时,理所应当的痛恨江山鸿寅,她以为是千钧一发之际激发出的隐身术救了她,却不知江山鸿寅分明知道她逃走,还为她制造了灰飞烟灭的假象。 然而这一切都已告一段落,下次揭开这道疮疤时,毫无疑问需以恨为媒,刀剑相向。 晋疏影看着出神的夜疏离,走到他身边打量着满目狼藉的厨房,不由嫌弃:“糖稀全都焦了,山楂没洗干净。” 夜疏离俊脸微红,扔下手里的工具,撇了撇嘴:“我本来就不会做这个什么破糖葫芦!我看你说得这么在行,你怎么不做?” 这话一说出口,夜疏离就后悔了,五年前晋疏影被五昧真火烧伤,如今每月都会火毒发作。 而即便夜疏离想了很多办法,当日她那双烧焦的手还是布满皱褶,一片火红,如今只能戴着手套来遮掩这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