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深圳，沸腾了
八号的时候，排队的人更多，各营业网点人山人海，排出的长队转了好几个弯，像长蛇一样。这一天，很多国营企业还放了假，人们都到销售点排队。 有的人脑子很精，看着几乎见不到尾巴的队伍，就决定买位子。开始可花五十块，跟一些民工买到好一点的位子。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开出一百块价位都买不到了。 太阳起来的时候，李八一安排去批发市场买的五百把伞也分发到了众人手中，有了伞，排队的人感觉好过多了。 老舅郭玉方、小妹李莲和韩珍jiejie一直在各个销售点跑来跑去，尽量将排队的人照顾好，随时为他们送上矿泉水和解暑汤，甚至就连刘桂林、冯明永、张海涛都加入了进来帮忙。 李八一他们找来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广东农村人，对炎热的气候还算适应，加上李八一他们忙前忙后的照顾，就算一夜没睡，心态也极为平和。 队伍里大多都是年轻人，还有学生，因此唱戏的、唱歌的、打牌的，干什么的都有，气氛极为活跃。 但共和四十三年八月八号这一天，因为股票，深圳疯了。 整个城市在股票的旺火热浪之中沸腾起来。 李八一在深交所布置了一百三十多人排队，这是深圳最大的一个销售网点。到八号的中午，空气中热浪滚滚，但这里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在十几级的台阶上，人叠人已经叠了六层。 李八一的人因为排队早，站在最前面，幸运地被巨大的房檐遮挡住了炙热的阳光，不用像其他人一样站在太阳下暴晒。 但上厕所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周围只有一个公厕，上厕所的人却像蚂蚁一样密黑密黑的，排着队进去，半天都轮不到。 很多人憋不住，只能随地解决。 整个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尿sao味和屎臭。 因为后来的人紧贴李八一他们的队伍，于是队伍就从大楼前那短短的十几级台阶一层接一层往上垒，叠罗汉式地叠了六层。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去的，一个人头压着一个人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流着汗。 李八一和李贝、刘兰直接被堵在了里面，出不去，两个小美女更是香汗淋漓，十分狼狈。 尽管已经从前世的一些新闻里看到了这番场景的描写，但李八一仍然很震惊。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李八一满眼看到的都是人，证交大厦前面的空地、绿化带、楼梯间、洗手间，凡是可以站人的地方全被股民给占了。 他们排得前胸贴后背，学生、农民、打工仔、知识分子，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 深交所对外营业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但八号这一天正常的交割、下单业务几乎全停了。因为排队的人把那些来办业务的人全挡在外边了。 而排队人龙外边还聚集了一批小贩，卖饼、卖水、卖凉茶、卖豆浆、卖卫生纸，鸡蛋竟然被炒到两块钱一个。 大楼门口全是板凳，旁边的绿化带里全是垃圾还有粪便，味道很难闻。 李贝一手捂住装钱的包包，一手紧紧攥住李八一的衣襟，脚跟脚与李八一寸步不离。 到了晚饭送饭的时候，小妹李莲她们已经无法将饭直接送进来了，张海涛、冯明永两个小伙在前，费了吃奶的力气才从那些挤得热气腾腾的人们中间穿过，然后像接力一样，从排队人群的头顶一个一个传进去。 每一个销售点都是这样。 傍晚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很多人都走了。由于李八一早有准备，几乎每两个人就分配得有一把雨伞，而且因为排在最前面，部分人直接就站在了屋檐下。 所以李八一的人并没有跑散，而是在原地撑起了雨伞，笑呵呵地看着四处奔跑躲雨的人。 当然也有很多人淋在雨里，不肯挪窝。见一些吃不得苦的人跑了后，他们赶忙补上前来，哪怕成了落鸡汤也不在乎。 这其中，一个胖子立时进入了李八一的视线。 大雨一来，排在前面的人跑散后，他忍受着暴雨的肆虐，一口雨水一口风地吆喝着他的人赶忙填上前面空出来的位子。 “李娜、刘奇……赶快往前挪，补空位。笨蛋，张华，赶快。”胖子像赶鸭子一样，忙前忙后。 一番折腾，尽管气喘吁吁，胖子却十分开心，他的人已经成功填补了前面的空位，距离李八一的队伍已经不远了，差不多排在一百五十左右。 深圳是热带雨林季风气候，一阵大雨下过，很快就晴了。之后，跑走的人大多又陆陆续续从新来排起了队，也有一部分干脆回了家。这部分人，绝大多数是本地股民。 胖子全身湿漉漉的，却一点也不在乎，衣服还在滴着水呢，就主动凑到李八一面前，打招呼道：“嗨！小兄弟，这些人都是你组织来的？” 同时，习惯性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准备敬烟。不想烟已经被雨水浸得湿嗒嗒的，无法再抽，就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咧着嘴道：“嘿嘿，这烟也泡烂了，抽不成了。” “没事，我不会抽烟。”李八一双手合十，摇摇头笑笑，算是领情，接着又“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看你像正在读书的学生仔，不想这么厉害，竟然炒起股来了？” 经过简单交谈，这胖子叫周安，浙江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喜欢眯起，而实际年龄也才只有二十五岁，显老。 据他说，他在关外开得有一家加工厂，专做皮货生意，得知深圳要发售新股认购证后，他就收集了厂里工人的身份证，领了二十几个人过来排队，他每个人按五十块一天发工资，还发误餐补贴。 “我还是来晚了些，幸好这场雨帮了我大忙。” 胖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言语也十分有亲和力，“上海三次发行认购证，我错过了两次，深圳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