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发现
士大夫喝了那口酒,放下酒樽。 这玉楼春里最喜模仿名士,不用普通的酒盅,只有酒樽,意思是虽为风月场所,但也是风雅之所。 来者皆是士大夫之流,故而玉楼春在品味上也好名士风流这一口。 场内的人也有模仿名士服用五石散,敞衣开怀畅饮的。 比如朱璺前面的这个人,出自弘农杨氏嫡系的杨大人服用了五石散后,敞衣饮酒散热。 他嘻皮笑脸地伸手示意让旁边的人拿出一只荷包,满满的银子,沉沉地落在闻讯而来的红mama手里。 红mama得了钱,忙命人去请玉楼春一枝花静仪姑娘来。 众人翘以待,只见一名身着玉色长裙的姑娘,像只玉蝴蝶般翩翩然至舞台上。 众人都叫好。 接下来一个如滴水般清脆的声音响起,朱璺一听,这声音悦耳动听,不似古琴低沉,也不似古筝高扬,集琴筝之长,较琴筝更为婉转动听。 朱璺已经猜到是何乐器所弹,她抬眼往舞台边看了下,是当初小阮公子所奏的乐器,当时她还建议以小阮公子的名字命之呢。 “这小阮声音真美妙啊!”杨大人捋须赞道。 “听说是阮公子明的。此音只应天上人,人间哪得几回闻。”那妓女附庸风雅,对杨大人道。 没想到小阮公子所弹乐器已经在民间传开了,这真是件难得的喜事,而且朱璺也见证了当初小阮公子所弹的第一支曲子。 这是何等的荣幸。 小阮如珠玉落盘,如泉水叮咚般令人心情畅快,接下来静仪女子的歌喉又叫人心驰神往。 没想到这世间真有人的嗓音如此美妙,怨不得杨大人花五百两就是为听静仪女子一展歌喉。 她丹唇刚启,台下众人安静下来,只听她婉转如黄鹂般的歌喉唱着: 富贵尊荣忧患谅独多。富贵尊荣忧患谅独多。古人所惧。丰屋部家。 贫贱易居贵盛难为工。贫贱易居贵盛难为工。耻佞直言与祸相逢。 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邑邑和鸣…… 朱璺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这歌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听过一般。 她掀起帽檐的白纱看了一眼那唱歌的妙龄女子。 那姑娘穿着有模仿名士之嫌,好在她的妆容素朴,看不出俗气,可以说自带一份脱俗的风流。这在玉楼春的一众女子中是十分难得的。 看了一会,朱璺忽觉得,台上的静仪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什么地方呢? 不可能,静仪是玉楼春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见过静仪。 朱璺正困惑着,朗月忽然道:“姑娘,不觉得那女子很眼熟吗?” “是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结香附和道。 一语警醒朱璺。 静仪姑娘她们都觉得很熟。 “我想起来了,是尼姑仪静。”结香压低着声音不可思议道。 大家恍然,猛地想起,仪静是水月庵里长相最出色的女尼,之前她还听六姐朱璺提起过,戏说要小尼姑还俗,后来她到了水月庵才知道六姐戏说的尼姑就是仪静。 仪静小尼和别的尼姑有些不同,长相出色,但平日里话少,事不关己也不插手。 在水月庵的日子里,朱璺与仪静通共只说过一句话。 仪静,静仪,名字倒过来念,人却还是那个人,只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朗月也记起来当初姑娘在佛堂失踪后,还是仪静尼姑提的醒,蜡烛被人动过手脚。 看来仪静与仪云仪琳李太等人不是一路的。 “水月庵尼姑失踪后,老夫人让丁夫人派人查,估计丁夫人是找到了仪静,才会出现在这里。”结香思前想后,终于把这件事想通了。 然而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朗月戒备地看着台上仪静换了一个人般唱着婉转的歌曲。 一曲刚了,台下爆出轰动的喝彩声和掌声。 静仪姑娘向台下致谢作揖慢慢退场。 杨大人还不舍地伸着脖子看着静仪,招招手对身边的仆人贴耳低语一番,那个仆人领命而去。 不一会红mama来了,未语先笑道:“杨大人,上面请。” 红mama这个态度,想必又得了杨大人许多钱财。
一旁的陪酒的妓女嘻笑着服侍杨大人又吃了一颗五石散,喝了一口酒。 杨大人这才心满意足地上楼去。 朱璺这时也跟着起身,她上次来过,知道院后有个暗梯,是供仆人们进出的。 主仆三人绕到后面也上了楼。 红mama领着杨大人径直往最西边的厢房而去。 一会红mama走出来,反带上门笑意盈盈地下楼去了。 朱璺蹑手蹑脚地走至西厢房后面窗口,俯下身子贴耳静听。 屋子里一阵阵窸窣的衣裙声,杌子倒地声,接着就嘴巴啵啵声,床榻摇晃着出吱哑的动静。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面红耳赤。 朱璺做了噤声动作,半捂着耳朵,隐约地听着那声音慢慢就小,过了一会,水声过后,门打开了,杨大人脚步声轻快地笑着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门又被带上,屋子里静了下来。 因为朗月工夫了得,朱璺就示意她先打探下屋里的情况。 朗月推开后窗瞥了眼。 不想屋里的人吓一跳,刚要喊出声,却见是故人,一时止了口,睁大眼睛看着三个人从窗子里跳进来。 “是你们?”静仪看到她们有点不敢置信。 屋子里还有五石散的香气久久未能散去,朱璺看着她绯红未散的脸色,轻声道:“我刚刚看到你在唱歌,以为看错了,你真的是仪静?” 静仪怔了一下,淡淡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仪静尼姑了。我是静仪。” “可是静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朱璺没有想到一向洁身自好的仪静会沦落到烟花柳巷中。 静仪自我嘲讽一句:“安亭主,你已经看到了,我就是在这里。不光是我,还有好几个都在这里。不过她们都死了,我为了活命才不得不蓄,可惜头长得太慢,只能先借用了假。” 朱璺有几分尴尬几分同情,如果不是昭将军救她,她现在和静仪的处境一样,或许还不如静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