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关外的黑夜（二）
这一日庄妃正在宫中用早膳，一个机灵的小太监端了一碗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庄妃眼尖，一眼便看见了那碗底下压着东西，她不动声色，悄悄端过了粥碗，顺手将那碗底的东西握在手心里。 吃过了早饭，庄妃声称有些倦了要在躺一会，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放下了纱幔，躺在了床上，正面冲着床内，悄悄打开了纸条。 “布木布泰，见字如面。自从上次一别，不知不觉已有数月，相思之情愈加浓烈，加之皇兄对我动手之期将至，今生怕是再难相见。” “愿在后日晚戌时与你在宫中相见，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万莫推辞。墨尔根代青留。” 墨尔根代青是多尔衮十七岁时第一次随军出征，因军功被册封的称号，也就是在那时起他成为了正白旗的旗主，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称号。 他和布木布泰之间的联系都是用这个作为代号的，但是信件写的这么露骨还是第一次。 要知道只要这封信落入黄太吉手中，多尔衮注定会不得好死，庄妃也一定会被打入冷宫。 这一次多尔衮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递来的这封露骨的信，看来形势肯定是严峻到了一定地步。 想到这里，庄妃不禁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自己和多尔衮的关系又开始纠结起来。 十三岁那年，自己被送入盛京家给黄太吉做侧福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第二次见到了多尔衮。 多尔衮一眼见到自己就迷上了自己，可是自己继而嫁给了黄太吉，两个人的感情连发芽都没有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多尔衮总是能找到机会与自己见上一面或者递上一两封书信。 自己一开始觉得这样不好，从多次明着暗里提醒过他不要再往来了，可是他仿佛用情已深，不能自拔。 自从六年前jiejie嫁给了皇上之后，宠绝后宫，次年就被封为关雎宫宸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从那时起自己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这个后宫太大了，大到皇上很难想起还有一个庄妃，大到有时一个月自己都见不到皇上一次。 自己心中不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自己纵然热衷政治，想要能在政事上帮助皇上，可是皇上疑心很重，并不喜欢后宫干政。 自己枉费多年努力，却和皇上渐行渐远，他只是喜欢娇弱的jiejie，并不喜欢强势的自己，来自己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后宫太大了，人太少了，自己就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不知道这几百个日夜是怎么度过的。就在这个时候，多尔衮又出现了。 他已经是和硕睿亲王了，身边的美人无数，可是他偏偏要把所有心思用在自己的身上，这送早膳的小太监，凭借着私通书信的报酬，据说已经在城里买了三处宅子了。 这关外本就不像关内，礼教大防，只不过自皇上开国以来在开始重视汉人文化，传播汉人的思想，这个时候自己早就有了独立的思想，又岂能受到约束。 草原上的女子讲究敢爱敢恨，既然皇上不爱自己了，那自己也不必爱他了，只是自己虽然心早已不在这皇宫之中，却不敢做出丝毫出格的事情。 毕竟父兄的性命还在皇上手里，到时候事发，要了他们的命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她万万不敢因为自己，连累族人。 如今看到了这封书信，心中忐忑不安，自己虽然也和多尔衮见过不少次面，可是从来没有在这后宫之中，于天黑之际见面，就算是最后一面，倘若被人发现，定会万劫不复。 可是若是闭门不见，听他的语气，今生再也没有见他的机会，未免留下遗憾。 就在庄妃纠结的时候，外面小太监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庄妃心中一惊，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团还未销毁，三魂七魄简直都要吓没了，若是让皇上发现了这张纸条，自己和多尔衮的人头就没了。 想到此处，立刻将纸团紧紧攥在手心之中，心中却在暗道：“不知出了什么事，怎么皇上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黄太吉大步走进了屋子：“庄妃，今日早朝下得早，朕又想起许久没来看过你了，有些挂念，这才来与你用个午膳。” 庄妃心中松了一口气，继而怨念又起：用了午膳定然不会在这停留，想必今晚又要去jiejie宫中过夜，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皇上百忙之中还能想起臣妾，臣妾荣幸之至。” “庄妃，你怎么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这都什么时辰了？” 庄妃连忙挽起床幔，下得床来：“皇上，臣妾昨夜入睡有些晚，这才用过早膳之后补了一觉。” 黄太吉只顾和她说话，倒也没注意她握着的右手：“今天真给你带来了烤鹿腿，这些年冬天太冷了，很难见到如此肥硕的鹿腿了。” 庄妃心中暗叹：想必是jiejie不爱吃油腻之物，皇上又馋这鹿腿了，这才想起的我来。 “皇上有如此美味还惦记着臣妾，臣妾感念皇上恩德。” “庄妃不必拘礼，今日就当寻常人家吃一顿午饭便是。”说话间一招手，已经有人在门前支起了烤架摆上了烤炉，开始烤起鹿腿来。 “皇上，臣妾在草原之时也曾学过烤羊腿，如今见了烤炉不免技痒，想要给皇上亲自烤上一盘鹿腿如何？” “朕倒想看看庄妃技艺如何。” 庄妃来到近前，指着烤鹿腿的几个侍从说道：“你们几个闪开，不要把我的家传技艺学了去。” 几个侍从哪敢反抗庄妃的意思，转身离开，黄太吉在桌子前面哈哈大笑。 庄妃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右手的纸团瞬间扔进了烤炉之中，拿起了火筷子作势加炭，却将纸团散开知道看不出一丝痕迹来，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专心烤rou。 要说庄妃自十三岁入宫，虽然也曾烤过rou，但是技艺确实一般，不一会黄太吉就闻到了rou焦的气味。 “哈哈，庄妃，你这家传的技艺也是一般，不要说别人偷学，就是诚心交给别人，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学，哈哈哈。” 庄妃转过头来，脸色通红：“皇上莫要取笑臣妾，臣妾只是许久未曾烤rou，技艺生疏罢了。” 黄太吉见到了庄妃这幅小女人的姿态，心中一阵悸动，心说：以前怎么未曾发现庄妃如此之美，无奈今日已经答应了宸妃去她的关雎宫，实在遗憾。 这一顿饭，黄太吉吃的十分高兴，庄妃看起来也十分高兴，只不过心里什么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送早膳的小太监收拾碗筷的时候，从碗底得到了一张纸条，小太监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将纸条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在家中焦急等待消息的多尔衮可有些着急了，往日这个时候早该有回信传了回来，怎么今日还没有消息呢。 就在多尔衮坐立不安的时候，他的亲卫来到了近前：“王爷，回信。”说着贴到近前掏出一张纸条。 多尔衮伸手拿过纸条，转身进了书房之中，关好了书房的门窗，坐在椅子上轻轻打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却让多尔衮欣喜若狂。 “如君所愿，不敢辞。” 多尔衮点燃了蜡烛，将纸条慢慢放在了蜡烛之上，眼见它慢慢化为了灰烬，轻轻将灰烬扫进了纸篓之中，开始谋划入宫之事。 宫中对于多尔衮来说，那就是龙潭虎xue，去了就是九死一生的局，让他不得不打起万分的精神。 这一天，久在深宫潜伏的侍卫和太监们收到了多尔衮的皇字令，纷纷行动起来。 “鄂托大哥，后天晚上我家中有事，咱们换个班行么，对，就是明天晚上我替你值夜，你后天替我值夜。” “郭洛奔公公，这明天晚上庄妃宫中的事就交给我吧，您老好好歇着，为了什么？不为什么，您老这么大年纪了，孝敬您不是应该的么。” “万琉哈统领，我家老母后天晚上六十大寿，明天晚上咱们换个班成么？对，你放心，明天晚上这宫门就交给我了，保证万无一失。” 宫中这股暗流涌动并没有引起黄太吉的注意，因为继位十多年来，宫中很少出事，所以他对宫中这些人早就放心使唤了。 殊不知有一种人可以潜伏十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多尔衮换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伸手在靴子里插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自己成人时父汗送给自己的，锋利无比。 为了保险，他又找了两把顺手的匕首，一把放在怀中，一把放在了另一只靴子里面，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多尔衮默默念道：“父汗母妃保佑，祝孩儿一击得手。” “布木布泰，今天晚上，咱们的命运就决定了，是生是死我都不后悔！”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给皇上递牌子的公公端着牌子来到了黄太吉面前。 黄太吉伸手一翻，是庄妃的名字。想到两天之前未能如愿，今日竟然能翻到她的牌子也是缘分了吧。 老太监见皇上没有说话，端着牌子走了出去，后背早就是一身冷汗。如果黄太吉不满意这个牌子再翻下去就会发现，所有的牌子刻得都是庄妃的名字。 老太监此次前来，抱着必死之心，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十死无生的任务。 关外的夜，渐渐的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