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块废材
轰隆隆…… 雷电交加，电光唏呖呖地扯下，仿佛天空拉下，撕开了斜斜的天光，接着，在天空雷公的轰鸣声中，大地在瑟瑟发抖，雨点像一阵急洒而下的大豆，啪啪砸下来，打得人脸上生疼。 黑云很低很低，沉沉地，仿佛罩下一张巨大的黑锅。 在黑锅下，是一片一直都长不大的歪脖子矮枸骨树，树高约三尺，近二百来株，在电光闪烁中，能清晰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在树丛中晃荡，这瘦小的身影像找不到出路，无论怎么转悠，都没能走出枸骨树林。 雨越下越大，天幕下全是扯天扯地的雨线，雨线不停晃动，狂风骤来，雨线齐刷刷飞起射进树林，像利箭般。 这却没有影响这灰蒙蒙的身影。除了行动缓滞，竟没有停顿和犹豫。 扑通…… 瘦小的身影似被什么绊住，他收势不住，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终没能稳住身子，跌了一个扑通，啃了一嘴泥巴，只听急促的喘气声。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极瘦小，可在这身子里却有着这年纪不会有的硬性和锐气，他的眼睛稚气，却光芒熠熠，仿佛两颗亮亮的小星星，他穿着灰褐色的兽皮缝制的短衣，下穿绑扎极利落的兽皮裤，足蹬皮靴，只是，在这满是刺的枸骨林里奔走，兽衣兽裤都已被刺得破碎不堪了。 少年翻了个身，他仰脸望天，任凭雨水冲刷着全身，他头上盘扎的长发已松散脱开，凌乱湿透，他拂了一下发梢，喃喃地说：“这青云步，我怎么总走不好呢？唉，我，我汉江离真是汉家的废柴。” 少年强撑着欲爬起来，接连数下，他的身子弯如强弓，最后终是撑不住了，他噗地砸在泥泞里，气喘如牛。 “二哥，你看汉江离是不是假装的，爹地不是说过，汉江离是我汉家资质最好的，那按爹的说法，他累趴在地，不是在作戏么？” 在离这五十丈开外的一株高树下，一个淡黄色的光幕里，两个一高一胖，和汉江离差不多大的少年瞧见这一幕，那胖少年疑惑问道。 高个少年颇为清秀，但他的眼睛总闪过狡黠的光芒，他嘻嘻笑道：“得了吧，四弟，他作戏，那给谁看呢？呵呵，你瞧好了，见到了这玩艺儿，就算作戏，那也没用了。” 说着，高个少年右手手腕灵活地翻动，如变戏法一般，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已夹着一条细若游丝，却又透明的，灵活游动的虫子，他喃喃地默念数句，阿弥之南夫……，小虫已乖乖地缠绕于他手指上，轻轻地摩挲着，状极亲昵。 “呵呵，好了，有这条丝绵虫，就够他受的了。”高个少年得意地晃动手指头，微笑道。 “丝绵虫，我汉家堡，哪有这种灵虫呢？二哥，不会是你和二叔又去了郡城吧？”胖少年惊奇地望着他，眼里满是艳羡。 “你就别多问了，这叫机缘，好了，别在磨蹭了，我们还要拿药草回去炼丹呢。”说着，高个少年扭过头去，他轻巧地弹弹手指，嗤地一声，在密密的雨帘中，虫子如箭矢般射出，准确地钻进汉江离的后背，那一直挣扎欲坐起的瘦小身子似没有丝毫感应，他仍在强撑着，却又滚翻在地，身子扎在旁边的枸骨上，利刺扎得他呲牙咧嘴，虽强忍着没叫出声来，却脸面扭曲，疼不可当。 “哈哈，小杂种，和你那娘一样贱，你就等着葬身在这刺堆里吧，哈哈。” 胖少年瞧见汉江离满身泥泞，脏不可睹，不禁放声大笑，笑声穿过树丛，若不是阵阵雷声掩盖，早传入汉江离耳里了。 高个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他微微笑了，拍拍手掌，随手cao起身后一个鼓囊囊的袋囊，转身走开了。胖少年收住笑，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消失在绵密的雨帘里。 汉江离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深沉，仰望黑沉沉的天幕，他喃喃地说：“下吧，再下猛烈些吧，把我身上的晦气洗掉，我就不会只知道跑，不会没法修炼功法了，娘亲也不会整天哭了。” 在绵密的雨幕里，汉江离的眼睛越发漆黑，晶亮，像黑夜里的宝石，雨越大，宝石越璀璨，夺目。 雨倾盆而下，电光像长刀在黑天切割而下，雷声轰鸣，大地抖颤。 大地一切都臣服在雷雨的肆虐下，只有这瘦小的身子不屈不挠地挺立着，与这浩大的力量抗争着。 离汉江离约十里开外，是一片广阔的湖泊，湖水笼罩在黑蒙蒙的雨雾里，只是，在湖面上空十丈高纹丝不动飘浮着两个蓝色的光圈，光圈内，一男子身着淡黄色的长衫，长发盘扎，背负长剑，清目如电，须眉如削，他年约六旬，出尘入仙，不沾丝毫凡俗之气。 另一人足足高这人一头，他穿着厚重的革甲，双目喷火，浓须阔嘴，他挥舞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柄大刀，忽然粗声粗气说：“秋仙长，你可探到那道魔气，据本护卫看来，要是魔气来这里，俺的偃月刀会光芒大放的，你可，可是探错了？” “不会错的，魔气来这里了，虽只是一缕，却极为精纯，本仙猜想是一道意念，或者是游魂，这若逸逃掉，遗祸无穷，因而，王护卫，你我不能大意的。” “也罢，你偏说有，俺只有陪你再找找了。”王护卫呛地把长柄大刀竖起，目光湛湛游目而视，竟似要穿透重重雨雾。 “别急，本仙已感应到魔气的大致方位，你我照直前行便是了。” 秋仙长深吸一口气，他忽然扭头向西，越过湖水，穿过树林，对雨帘和雷电似若如无物。 “嘿嘿，老夫怎么感觉到很熟悉的味道呢？奇怪了，此地，除了一个再废柴不过的小子，再没别的了，难道，他就是老夫的有缘人？我呸，刚刚逃出来，却碰到个废柴，那岂不是为老夫找个必死的坟墓么？老夫不甘，这绝对不行的，……” 一缕黑到虚无的气息在枸骨林中游荡，在靠近昂首挺立的汉江离时，这气息又飘过去了。 “咦，真的熟悉，不过，熟归熟，这小子除了倔强的，不值一钱的傲气，没有半点可取之处，走开吧，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又追来了。” 气息又绕回来围绕汉江离兜了一圈，正待散去，忽然凝而不散了。 “奇怪，这人的根骨应该不错的，怎么还停留在凝气二重呢？似乎是没有适合他修炼的功法，可是，这好像是停滞，甚至倒退哦。” …… “应该在这里，王护卫，你快快封锁这里，别让一丝雷电和雨水进来，也不能让一丝气息逸散掉。”一个清朗的声音像炸雷一般在汉江离头顶嗡嗡响起，汉江离差点被这声音震倒，他咬咬牙，摇摇晃晃又强撑挺立着了。 “搞错没有啊，秋仙长，这只有块废柴，咦，真的哦，俺的偃月刀开始变黑了。”那高大的身子像山神般落下来，长刀嚓地入地半截，紧接着大汉抖手甩出二十来片黑色的竹片，只听刷刷声不绝于耳，整个枸骨林被陡然升起的黑幕给隔开，雨点雷电几乎在眨眼间隔绝开来，只有暖洋洋的气流在哄哄流动。 汉江离睁大眼睛，他哪里见过这样大的手笔，挥手之间，已让天地隔绝，从功法，到法宝，他搜遍脑子，都没见过哦。他不禁后退数步，惊慌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