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患难兄弟(上)
第二十章外传·沃德传 第十二回患难兄弟(上) 说起鲍迪之前,先顺便讲一下我孩提时代的那儿孩霸。就是专门欺负别人家的小孩,抢夺其他孩子玩具的那个孩霸。 孩霸已经长大了,在一家食品加工厂上班,每天做着同一件事——拔鸡毛。前面的工人把在沸水里烫过的rou鸡用铁钩运到他面前,他就开始拔毛,拔干净后再将无毛的光鸡送去下一道工序,日复一日,一月又一月,眨眼过去了好几年。 他比从前更肥、更胖了。因为脂溢性脱发——过多的皮脂分泌物堆积在毛囊周围,压迫和堵塞了毛孔,阻碍了头发的生长,所以他的发际线明显后退,头发越落越少,却又长不回来。不出多久,他的脑袋恐怕就要全秃了,或许半秃更糟糕。 孩霸结婚了,有了一对双胞胎胖娃。我希望这两个孩子日后不要像他爹小时候一样,成为孩霸。至于他的妻子,我不想说朋友家人的坏话,她好歹是个女人。只不过,含蓄的说法是,她不怎么好看罢了。 为了养家糊口,当年的孩霸每天工作都要忍受苛刻工头对他的喝斥和谩骂,嫌他动作不利索,效率低,勉强才完成了考核指标。 但是他不生气,梦想有一天能凭资历当选下一任工头。结果,前工头刚另谋高就,工厂营销经理的一个侄儿就靠人脉关系越级升迁,成了新工头。 可怜的孩霸换来了新上司,忍受一个比他年轻的小伙子对他指手划脚,也不敢吭声,只有点头服从,说遵命,汗流浃背地努力拔鸡毛。 不过,孩霸早就没有了从前的爆脾气。他性情乐观,活得相当愉快,整天笑口常开,以好心态面对生活的不如意,并虔诚地感谢上天赏了他一口饭吃。 我很为他高兴,觉得应该向他学习,让自己更积极、更开朗地笑对人生、笑看风云。其实,愁眉苦脸又能怎样呢?日子总得过,不是吗?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就好。 但是,他的生活态度纵然正确,我却绝不会选择他的生活方式。怎么说呢?我还有一个梦,一个越发遥远,越发迷离的梦。而我仍未丧失追梦的热情——我要用我掌握的拳术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一天,鲍迪把我们召集起来,约在阿诺烧烤店。他特意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既不易受人打搅,我们的谈话也不用担心让别人听去。我知道,鲍迪在本质上并不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但有时候,他又出奇的不吝啬——虽然这种时候并不多,而且都是有原因的。鲍迪掏钱请客,用烤肋排、啤酒和另外一些阿诺老板拿手的美食招待我们。 缺钱时,我们只能要几个撒满香料和碎花生的烤猪蹄,咬着烤得酥脆的外皮,嚼猪骨上喷香但不多的瘦rou,吃那层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软糯肥rou。夏天再配上冰镇的啤酒,就已经很满足了。 手头宽裕和话,则必选阿诺老板的招牌菜——烤肋排。整扇的猪肋连rou带骨放在木炭上熏烤,诱人的油脂滴下来“滋、滋”作响。烤制过程中,不断添加各种调料和香料,反复刷上秘制的酱。 烤得熟透的肋排香气四溢,rou香、料香和酱香融合在一起。咬上一口,能品尝到富有层次的美味。上层的rou略焦,呈褐色,充满酱料的浓郁,回味悠长。中间那层洁白的rou又酥又鲜,吃进嘴里口感绵软。下层的rou稍微粉红,嫩而多汁。还有剩下的骨头,啃着也很有味。 这是我们当时难得的奢侈享受,在其他人看来或许不算华贵精致,对我们却十分重要,也很值得珍惜。令我们有那么一刻忘记了身处的困境,感受到生活的惬意与畅快。 一边吃着美味佳肴,我一边就在警惕地揣度:鲍迪肯定有什么事想要我们帮忙去做,这未必会是什么好事。心念至此,考虑到以后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嘴里的食物突然变得没那么好吃了。事实证明,这种担忧是非常正确的。 鲍迪虽是我们的朋友,但和我们并不同,至少我不会完全信任他。我们这个小团体中的其他人都是在人生道路上选错方向或迷失了目标的困顿者,活得不尽如人意——实际上是相当失意。 在旁人眼中,我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是不愿努力、不肯拼搏、不想奋斗,只是我们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与其选择随波逐流,为了活着而活着,把无奈的工作假装成美好的梦想。我们宁可坚守自我,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是执着呢?还是愚蠢?又或许是执着的愚蠢或愚蠢的执着。 但鲍迪从未想过自己该走什么路,他总是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里是哪里。他跟我们讲:人生就是个屁,是一团虚无缥缈的气,又臭又难闻,散掉后什么都没留下。不同之处在于,有些人是响屁,有些人是闷屁,总之是个屁。他说的对不对,我也不想置评,反正以结果而论,我和他混在了一堆里,又有什么好讲的? 世俗用一个人结局的成败来衡量此人的价值。成功了,那个人的努力受到吹捧,挫折赚取同情——好励志。失败了,那个人的挫折就是活该,至于努力——好吧!以鲍迪的话讲,就是个屁!但我想,无论如何,活着终须努力,因为仅是活着就很辛苦了。 据说,鲍迪杀过人,是个逃犯,曾三番四次躲过治安官的缉捕,总能逍遥法外,他以此彰显自己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我却觉得,他在撒谎,治安官又不是瞎子,他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生活,居然没人认得出他?简直是扯谈。 更何况,鲍迪还有一个女朋友。那女人脸上长着雀斑,一副胸部营养过剩、大脑发育不良的模样,也不算很漂亮。但鲍迪常吹嘘他的这位很没内涵的女友擅长“吸笋吹箫”,而我只当他太会吹牛。 我没告诉过他们有关于艾娜的那段情事,所以鲍迪以为我没尝过女人的美味儿。见着他沾沾自喜的表情,我继续装傻,心中却不禁思念起艾娜——她还好吗?可曾获得她想要的幸福?高富帅的男人会把并不是白富美的她当成妻子而非情人吗?
吃过烧烤,喝足了啤酒之后,鲍迪说出了他找我们这些难兄难弟来的理由。他最近要养女友,手头很紧,十分缺钱,似乎还欠了一些赌债没有还。在卡修王国,赌博是非法的,但违法的事却因为利润高,总有人去做。 于是,为了弄钱,鲍迪策划了一场盗窃,想要我们加入。女人、赌博和幻觉迷药,简称“黄、赌、毒”,这是引发犯罪的普遍诱因。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早知如此,实在不应该来的,真后悔吃了这一顿饭。 那是河港区里众多仓库中的一个,很不起眼,平时只有一个爱打瞌睡的老人家值夜班。最近,运来了一批马靴、马鞍之类的骑具用品,皆属做工精细的顶级货品,是民用的,并非军需物资,就堆放在那个仓库内,等着由河道运往大都市去贩卖。 以上就是鲍迪打听到的,有关十六号仓库的消息。而他正盘算着实施偷窃,将一部分库存的骑具盗走。销赃后缓解他的债务,丰富他的钱包,取悦他那大胸无脑的女朋友。 当然了,鲍迪本领再大,一个人也很难完成这项行动。因此他找来了我——布莱克·沃德,以及另外两位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共商大计,他们分别是杜巴·拉瑟罗以及瑞斯特·艾契尔。鲍迪叫我们一起参加他的犯罪计划。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我决定拒绝。我已经沦为蹲街青年了,不想变得更糟,成为坐牢青年。在我如今的生活中,只剩下了自由,我不能连这仅有的也失去。 “放心,没有人会察觉的,”鲍迪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说道,“等他们发现货少了,我们早溜了,钱也到手了,这是相当容易的事。” 我开始怀疑,面前这个方下巴、杏仁眼、嘴唇上留着两撇浓黑小胡子、像某些草原游牧民族般将长发扎成辫子、肤色褐中带红的大个子鲍迪还是不是我的朋友。大概我一直看错了他,如果他是我的朋友,怎么会劝诱我去犯罪呢?我刚要说些什么,有个人却抢了先。 发言讲话的,是“枕头”。他的真名叫做瑞斯特·艾契尔,“枕头”是他的绰号。他戴着又大又厚的眼镜,真正的眼睛则小得像两条细缝。瑞斯特既瘦还小,单薄的体格好似用纸片折出来的人形。他说话的语调颤巍巍的,声音轻得仿佛生怕有人听见。 我很庆幸,小时候找到了拳术。现在经由锻炼,我已是个结实硬朗的男子汉了,甚至还得到了“血腥蓝拳套”的称号。但一看“枕头”瑞斯特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受气包,从小一定遭尽了欺负。让我先来讲述一下有关“枕头”的事吧——从他悲剧的童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