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染道馆
日本兵立即就把云山道馆包围了。云山道馆很大,日本兵包围的是道馆的正大殿拜祖殿。拜祖殿的道士多香客多顿时乱作了一团粥。在大殿外的人全都被围了起来,不准进不准出。有许多日本兵冲进大殿内,横冲直闯地把道士和香客赶出来,其野蛮行径令人发指,稍慢一步的就披头盖肩地挨上一枪托。有两个跪地拜祖的香客来不及起来,背后就挨了两脚,连头带额就扑倒地上去了,牙齿也摔断了,满嘴鲜血直流。有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拄着拐棍子走不动,日本兵索性就不让他们走了,一脚把他们踹倒在地,从他们身上踩过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被吓呆了,两脚抬不动,停在路上尿裤子,日本兵一巴掌就把他打到路边去了。有两个抱小娃娃的女香客,不幸在台阶上摔倒了,挡住了台阶的路,一个日本兵走上来,飞起两脚就把她们踢到台阶下的沟里去了。日本兵满堂屋乱搜,脚踹手摔,枪托打剌刀剌,弄得到处砸砸响,有好几尊道祖像都被砸得粉碎。香烛也被剌刀挑倒了,香油流了佛龛满地,香火顺着佛龛燃烧起来。日本人也不管着火不着火,只管搜人抓人打人押人,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人赶到了院门内的大坪上。 院门内的平地上已经挤满了人,密麻麻地一片。四周是持枪的日本兵,一个个气势汹汹如凶神恶煞。机枪就架在院门口,黄澄澄的子弹成排地从地上流到黑黢黢的枪肚子里。不时有人从院门口被押进来,那是日本兵从其他各殿厅抓到的道士和香客。日本兵在搜索正殿的同时也有人去搜捕其他各殿厅,一心要抓到逃到道馆来的猛虎兵。除了在山腰下有些香客听说日本人来了就飞速逃下了山的以外,其余所有的人都被抓来了,约有二三百人集齐在拜祖殿前的大平地上。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这些香客都是善男善女,来此都是求财求福求平安的,见到这么恶的日本兵端着带刀的枪对着他们,可吓得胆颤心惊腿软骨酥。早知如此,还来求什么平安呢,现在倒不平安了,只怕离死也不远了,有些人就暗暗地流泪了。那些道士也都是些菩萨心肠,他们与人为善,信奉教义,珍爱生灵,平时连一只叮人的蚊子苍蝇也不敢打死,见一只负伤的蝴蝶蜻蜓也要救起,骤然见到这么多的日本兵来无故行凶伤人,他们还觉得天下哪有这样的荒诞事而不可思议。直至看到院门口的挂满子弹的机枪和那四周的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他们才想到,天下确有十恶不赦杀人如麻残害天良祸害人间的魔鬼。这些道士平时很少有怒气的,这时有些道士也生出愤怒来了,他们的手藏在道袍里握紧了拳头。 龟松一夫这下可风光了。打了一天的败仗了这一仗可要打胜了。两三百个中国人都被他抓来了,他要从这些人的嘴中抓到那三个猛虎兵。他举着长长的指挥刀对众人喊:“大家不要害怕,我们到道馆来不是来抓你们的,我们是来抓对抗皇军的人的!”他的中文说得很不赖,说得和中国北方人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大都是南方人,就听得有点不对口味了。龟松一夫继续喊:“我们看见反抗我们的人逃进了道馆,还有两个人接应他们,只要你们说出他们是谁,你们就没事了,我还要大大的奖励你们!”众人中有一点小小的sao动。龟松一夫接着喊:“有人知道就站出来说!”他等了好久,没有人站出来说。龟松一夫又喊:“他们是穿着蓝军装的人,有两个人负了伤,看见的请说出来!”他又等了一下,还是没有人说出来。其实香客们都在诚心拜道祖,没有人看见穿军装的受了伤的军人。道士们也在虔诚地念道经,没有哪一个道士看见穿军装的受了伤的军人来到道馆里。龟松一夫要他们说出来,他们又哪里能说得出来呢! 龟松一夫见没有人说,暂时也不性急。反正道馆的进口出口,他已经派人封锁了,没有人逃得出去了,那两个受伤的猛虎兵在道馆里是插翅也逃不出去了,那个没受伤的也不会丢下他们的伤员逃。他的队员还在到处搜查,说不定等一会儿就抓到了那三个猛虎兵,他要当众在这里砍下那三人猛虎兵的头,让这些人看看反抗皇军的人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龟松一夫正在做着这样的美梦,川谷奇从外面进来了,他用日语告诉龟松一夫,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没有搜到那三个猛虎兵。龟松一夫听到川谷奇的报告就生了气,他骂声八格牙鲁,脸上的筋就暴凸起来。龟松一夫并不是绅士,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在中国不知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龟松一夫听到川谷奇的报告就想杀人,这些可恨的中国人沆瀣一气来欺骗皇军,偌大的三个人闯进道馆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知道了不说,还有人同流合污把他们藏起来了,不杀你几个你们是不会说的了,那就先杀几个给猴子看看。 龟松一夫想到这里就要杀人了。不管是不是无辜的人,他要先杀几个人示示警。他一步走上前抓过一个男人对他吼:“你说,那三个人在哪里?”这个男人吓得直抖嗦,连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嚓的一声,这个男人的头就落了地。龟松一夫真是个杀人魔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砍下了那个男人的头。众人都惊吓得不得了,连连地往后退,后面的人多也退不下去了,又被人浪推了回来。恰好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推到龟松一夫的脚边,他一把抓住这个小男孩吼:“你看见那三个穿军装的男人吗?”小男孩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怔怔地开不了口。龟松一夫毫不手软,一刀就砍下了这个嫩嫩的脖子小小的头。可怜这个小男孩还穿着开裆裤,连军装是什么样儿都不认识。小男孩的父亲可愤怒极了,上前一步就来拼命,他一把抓住龟松一夫拿刀的手臂就给了龟松一夫一拳。龟松一夫也愤怒了,飞起一脚就踢断了这个男人的腿。这时这个男人的妻子也上来了,抓住龟松一夫的手就咬。龟松一夫一把将她掼开,又一脚将她踢倒,一刀尖就剌进了她的胸膛。这时她的男人已被踢倒在地上,爬起来就抱住了龟松一夫的双腿死死不放。龟松一夫想摔开一时竟摔不开,他立起刀来就砍向这个男人的手臂。可怜这个男人的双臂被直根砍断了,双手还紧紧抱在龟松一夫的腿上。龟松一夫向前跳了一步,那双断手才掉到地上,龟松一夫一脚将其踢飞到人堆里,口里还骂了一句,“可恶!” 究竟是谁可恶呢?接连杀死四个手无寸铁的中国人的龟松一夫倒不可恶了,而那无故无辜而被杀的中国老百姓倒可恶了,这是谁的逻辑?这是强盗的逻辑,这是日本强盗的逻辑,这是日本强盗龟松一夫的逻辑!在场的人开始愤怒了,尤其是那些年轻的道士,有好些都怒目圆瞪攥紧了拳头。但他们手无寸铁,一双rou拳头又有什么用呢?智凡主持也在他们中间,但智凡主持也是手无寸铁,对待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一身武功又有什么用呢,智凡主持也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只得强忍着喷火的仇恨。 龟松一夫杀了四个人,心想以四可以儆百了,猴子可能会说话了。就举起带血的刀对众人说:“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三个军人藏在哪里?”众人没有一个说话的,说什么呢,他们确实是不知道啊。如果有人知道,也许他会说,也许他不会说,但这里确实没有人知道啊!连智凡主持也不知道,他见日本兵来到云山道馆里搜捕,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龟松一夫说到道馆里藏了两个伤兵时,他还在云里雾里,他想,难道是团长和王铁匠出了事,但又想,团长和王铁匠没有穿军装啊。龟松一夫见没有人说,就又要行凶了。这次他自己没有动手,而用眼色指示川谷奇到人群里去抓人来逼问。 川谷奇也是一个杀中国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从人群中拉出三个人来问。回答说都是不知道。他就把这三个人都劈了。院子里顿时横尸七具,鲜血满地流。川谷奇恶狠狠地说:“再不说出来,我把这里都杀光!”众人都吓得再往后退,人贴着人退成了一团泥。道士们胆大些,没退得那么开,一个个愤怒得眼开了。川谷奇看到愤怒的道士,这次就冲道士们来了。他说:“我在家乡也是信佛教的,我没有先杀你们,是给佛教一些情面,只要你们说出来,我就给道教一些情面。”道士们并不想要他的这些情面,没有一个人开口,而人人眼睛睁得很大。川谷奇看着道士们仇恨的眼睛,知道从他们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再问了,他拉出一个道士就砍为了两段。当他又拉出一个道士,挥刀要砍的时侯,忽从人堆里跃出一人,一脚就踢中了他的额头。川谷奇没防到这一点,一下子就被踢懵了。那个人落下地来,又一拳击中川谷奇的胸口。这一拳把川谷奇才打醒,他挥刀上前来砍打他的人。 打川谷奇的人不是别人,他是智凡主持。智凡主持见川谷奇来砍自己,一个跟斗退了七八尺,侧身躲过川谷奇的刀,一掌击中川谷奇的腰,将川谷奇击出了七八尺,一个趔趄差点倒在血地里。院围的三个日本兵见川谷奇打不过智凡主持,立即端枪上来包围了智凡主持。智凡主持毫不含糊,只三两下就打飞了他们的手中枪。 川谷奇站稳后急速前来攻智凡主持,却被龟松一夫喝住了。智凡主持还和那三个日本兵打在一堆,龟松一夫上来喝退了日本兵。智凡主持还不知道为什么时,龟松一夫来到了他身边,拍手说:“好武功,中国功夫,好功夫!”智凡主持明白了,对手在夸他的好功夫。原来龟松一夫爱武。他看到智凡主持有一身好武功,就想上来打败他。龟松一夫来中国参战前是个武士,听说中国功夫好,很想来中国学功夫,只是没有成行。后来听说野云真二拜了个中国师傅教中国功夫,他也想拜中国师傅学中国功夫。不想后来战争爆发了,他没有拜成中国师傅倒到中国来参战了。在战斗中,他并没有遇到过中国的武功高手,就是在拼刀拼拳的博斗中,他也没见过有好功夫的中国兵。因此他对中国功夫的神话就不信了,心想自己的日本功夫才是天下第一的功夫。他也在战争休闲时寻衅比武,但那些中国武士全被他打败了,还从未遇到过中国高手。因此他很想找一个中国高手来较量一下,以证明他家祖传武艺的厉害和权威。当他看到智凡主持的这身武功时,他想他遇到中国高手了,于是就心痒了手痒了想要和智凡来比试一番。 龟松一夫竖起大拇指对智凡主持说:“你的武功很不错,是我见过的中国功夫最好的一个,我佩服,我佩服。”智凡主持见对方称赞他,也抱抱拳说:“一般般,一般般,值不得佩服。”龟松一夫说:“武功好的人向来谦虚,道教中的人更是如此,你不必谦虚,我已经看出来了。”智凡主持说:“你看出什么了,我只是一时情急,出手救我的道弟罢了。”龟松一夫说:“好,讲义气,我佩服。”智凡主持说:“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确实是没有看见穿军装的人进来啊。”智凡主持这时对龟松一夫压抑着仇恨尽量客气,他怕激怒了这个刽子手杀更多的人。 龟松一夫说:“这个我信,但你要问它信不信?”说着他伸出了他手中的刀。智凡主持说:“你就是来糟蹋道教的,要杀就杀,光明磊落,别编出个无中生有的理由来灭道教。”龟松一夫说:“我确实是追三个抗日军到这里不见了,他杀了我很多人,我们是要剐了他。”智凡主持说:“那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什么杀我们呢?”龟松一夫说:“那我现在不杀你了,你敢和我比武么,你如果赢得了我,我就不杀你了。”他挥了挥他的刀。智凡主持说:“我不敢,我就是再有本事,我赤手空拳也比不过你手中的刀啊。”龟松一夫把刀一丢,旁边的日军连忙接住。龟松一夫说:“那我就不用长刀,徒手和你一博。”说着就跳拢来。 智凡主持跳开说:“且慢,我有话说,我如果把你打败了,你手下人不要枪杀了我吗?”龟松一夫说:“不会,你如果把我打败了,我拜你为师,还把你这儿的道士放了。”智凡主持一听可有点庆幸,要是这刽子手说话算话,打败他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智凡主持说:“那就一定为定。”龟松一夫说:“不光是一言为定,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叫一言九个鼎。”智凡主持也不答话了,他脱去道袍准备迎战。
龟松一夫还很注意场地,他叫他的士兵把地上的尸体搬走,还弄了些沙土来撒在地上的血上,有几块绊脚的石头也搬开了。智凡主持走上前,说:“我听说你们日本人有武士道精神,我们道教也是有精神的,我们只会打败你,但绝不会杀你,希望你说话也算数。”龟松一夫说:“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打不赢我,你的道友还是该死的。”智凡主持生气了,抱抱拳就向龟松一夫攻过来。龟松一夫挺掌相迎。这两个人的武功都挺高,一交手就拳掌相加腿脚并用,眨眼间就战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智凡主持想,这日本鬼子还真是厉害啊,我原想三两下就把他打趴在地,没想到他武功这么了得,自己一点儿胜算也没有,得要小心对待了。龟松一夫也在想,这道士武功确实是上乘功夫,是自己到中国来遇到的第一高手,以前还从来没遇到这般有劲的拳脚和这么快捷的轻功,得要全力对付了。于是两人都认真起来,都试探出对方的实力来了,都打得小心谨慎了。 智凡主持想,这日本鬼子还鬼得很,一开始和我以命相博,是试我的实力的,现在倒打得保守了,是找我的漏洞的,我必须着着小心,不让他有便宜可沾。龟松一夫又在想,这道士武艺精湛能攻善守一点破绽也没有,我要胜他还不一定了。接着两人又斗了二十多回合。 智凡主持想,这日本佬确实是一个有造诣的武士,体力又好得像头牛,脚力稳得像根桩,臂力大得像闷雷,我要取胜有点难度了,我必须要用绝招来胜他了。龟松一夫则在想,这壮道士哪来这么好的武功,拳打不到他,脚踢不倒他,身近不了他,我一时半刻胜不了他了,我要胜他得用阴谋了。龟松一夫本来还善于扑相术,力气也大得出奇,他曾想用近战来胜智凡主持,怎奈智凡主持轻功又好又快,龟松一夫抓他不着。这两个斗士都在边打边利用空转时间运谋,转眼间又斗了二三十回合。 打了这许久,双方对对方的武学有了基本了解了,就都有了出招制胜的计谋了。高手过招,讲求的是实力,但当实力相当时,讲求的就是计谋或者是诡计了。谁的诡计棋高一筹,谁就可能在一刹那间取胜。智凡主持用的计谋是,用绝招。智凡主持有一个绝招,那就是“飞豹断喉”。不过这一招过于残忍,一施得手,对方的喉骨一般是要断为两截的。智凡主持想,这一招还不能用足,一旦把对方的喉骨掐断了,那在场的日本兵不会放过这里的所有人的,那自己得胜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反倒成了杀害自己人的罪魁祸首了。龟松一夫用的诡计是,把对方引到有血地滑的地方,对方的布鞋经不住滑,而自己的鞋子是不怕滑的,只要对方一滑,他就可以用他的大力拳一拳置对方于死地。他原说对方胜了就拜对方为师,现在他认为对方不足以当他师傅了,他要在这众多中国人和日本人面前扬名立范了。 智凡主持没料到龟松一夫使的是这种jian计,他随着龟松一夫的节节败退向前紧逼。到了出手的地方,他突然蓄足气力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人在半空中,落下的一刹那右手突出就抓住了龟松一夫的喉咙。龟松一夫吓了个半死,他想,这下死定了。但他没有死,智凡主持发了善心,他放开手落到了地上。但地上很滑,他打了一个趔趄。龟松一夫可抓住了机会,他倏出一拳就把智凡主持打飞在地。他还想用大脚来踩智凡主持的头,智凡主持一滚躲过了这一劫,跳出圈子口吐了一口鲜血。 龟松一夫见自己的阴谋和诡计得逞了,满心欢喜。但他不想留下智凡主持了,因为智凡主持武功比他高,他容不得。龟松一夫飞步到空中,举起鹰拳要砸碎智凡主持的脑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门口立时蹦出一长者,如雷之声随影就形从天而降:“住手!”落下来的是弘云大师,正挡着龟松一夫的去路。 龟松一夫立时吓呆了,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了,他也不能不止住他的杀心了,他也没有能力去杀人了,他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就这样,智凡主持就得救了!弘云大师是怎样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之际来到拜祖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