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兵锋初试 (下)
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名骑将在羽箭即将近抵面门之时迅速出手,牢牢握住羽箭中段,毫不费力地止住了箭矢的去势。自始至终,连身体都未侧开半分。 他轻轻拂过箭矢末端的白羽,将其折断后丢向地面,冷冽的目光透过覆面战盔扫向当面的数万西戎兵将。 “一群懦夫……” 骑将的声音不大,却如海啸般从众人心头袭过,戎族武士们不知所措的望向彼此,士气顿时大挫。 “我去战他!”墨台轩一夹马腹,准备提枪上前。 但是有人动作更快,一匹色如炭火的骏马抢先一步横在他的马头前,赤兀锡抬起手臂,说道:“墨台先生是我帐中贵客,要是让你前去搏命,岂不是要让天下嘲笑我族无人么?” 他的声音说得很大,似乎是有意为之。果然,其话音刚落,便有一员包裹在铁盔铁甲中的将军带马上前,粗声道:“夜贼太过目中无人!乌苏达尔愿意出阵战他,为大汗献上敌将的脑袋!” 正值壮年的乌苏达尔生得膀宽腰圆,素有凶悍之名,他不仅是大贵族乌苏家的主人,也是戈壁上威名远扬的战将。 其九岁继承家主之位,十四岁便带兵上阵,在多年的征战中为部族拓地数百里,是已经逝去的老可汗身边无可取代的左膀右臂。他曾师从来自元洲的流浪刀客,一手“猎刀术”使得出神入化,在戈壁上难逢敌手,因此也被人们敬畏的称为“速台之虎”。刚才在众人噤声时他也一同保持着沉默,并非是出于对敌将的畏惧,他是在等待,等待在新可汗最需要他的时候出手,为他和他的家族猎取一份无人可比的荣耀。 赤兀锡对乌苏达尔恃功邀宠的个性心知肚明,却从不怀疑此人的忠诚和实力,看着满面自信的乌苏达尔,他当即点头道:“好!若是将军能斩得敌将头颅,金戈绿洲以西的百里沃土,从今日起便是你乌苏家的牧场!” 乌苏达尔手按心口向大汗行礼谢恩,继而用力一拉缰绳,其座下骏马高扬前蹄,发出咆哮般的嘶吼。亲卫帐的兵士率先高呼起来,紧接着是各部骑兵,数万人的阵列欢声雷动,目送着己方将军疾驰出阵的身影。 乌苏达尔不断加鞭,渐渐逼近阵前的敌将,忽然,他发现对方缓缓抬手,平举长刀,竟是郑重地施了一个武士对决前的起手礼。他嘴角微微上扬,不禁嘲笑起对手的迂腐,生长于戈壁的他早已见惯了雄鹰猎食灰兔,苍狼捕杀岩羊,在这个弱rou强食的世界中,只有强者才有继续存活的权利。对于自己的猎物,他没有兴趣先礼后兵。 两骑距离不足二十步,他猛得夹紧马腹,座下的玄洲骏马爆发出令人咋舌的高速,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的残影。看着仍然持刀未动的敌将,他毫无迟疑地拔出长达四尺的双刃长刀,直取对方喉间。 他在战场上曾使用同样的手法斩杀过不下百人,对此有着十足的自信。但是这一次,就在两人近身相遇的瞬间,他似乎看到敌将微微摇了摇头,其战盔的缝隙中闪过一线极其危险的光! 面对直指面门的刀刃,夜族骑将完全没有格挡,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仰身躲过刀锋,同时以手中长刀顺势向后横扫,反切向对方的后腰。 久经战阵的乌苏达尔立即感受到了其中所预示的凶险,慌忙收刀封挡,但在速度上仍然慢了半拍。尖锐的刀刃在其腰侧铁甲上一划而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相距两百步,大多数戎族兵将根本看不清那交手的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见两骑飞快地错身而过,乌苏达尔驾马冲出十余步方才止住冲劲,掉头后与缓缓转身的敌将对峙起来,并未立即上前拼杀。 不过,看到己方出阵的将军声先夺人,似乎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一截,联军阵营中不由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叫。戎族武士们高呼着乌苏达尔的名字,为其呐喊助威。人群之中,唯有墨台轩默不作声,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两个骑马对立的身影。 阵阵声浪从不远处传来,乌苏达尔的心却在止不住的狂跳,他看着那个全身上下覆盖在厚重战甲内的骑将,脑海中快速回想着刚才对方那记匪夷所思的攻击。他的腰间传来阵阵刺痛,似乎那一刀已经劈透了铁甲,切开了内里的软鳞甲和皮rou,但他不敢低头查看,因为他能感觉到,在对面那顶冷冰冰的战盔后,也正有一双同样冰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你没有遵守武士间的礼节,蛮夷,”那个骑将突然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愠怒,“失去了战礼的约束,我与你的对决便只是一场粗野的械斗,毫无荣誉可言。” “废什么话!战场上胜者为王,谁在乎那些假惺惺的礼仪?”乌苏达尔隐隐觉察到对手的武技和他以往见过的大不一样,他紧张地戒备着,视线死死锁定着对方手中的那柄长刀。 “哼,蛮夷到底还是蛮夷……”骑将摇了摇头,战盔内发出一声冷笑,“不过,对于你们这些不开化的劣种,我本也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乌苏达尔瞳仁一震,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刀柄。他是戈壁上名赫一方的武将,更是乌苏家最尊贵的主人,而此时,他却更像一个赤身裸体暴露在对手面前的卑贱奴隶,感受着那份发自心底的轻视和鄙夷。 骑将高昂起头,战盔顶上的黑色盔缨随风飘扬,口中字字诛心:“和你那些可笑的祖先一样,你也只不过是个勉强学会了挥刀的下等渣滓,你们这些东西,根本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武者之道!”
这字句清晰的传入乌苏达尔耳中,每个字都像尖针般挑拨着他的神经,疯狂的怒意迅速侵占了他的内心,令其眼中散发出野兽般的凶光。 他狠狠挥下马鞭,策动座下的战马猛然发起突击,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他粗声怒吼:“狂妄夜贼,看我将你碎尸万段!” 被愤怒所驱使的乌苏达尔释放出巨熊般的蛮力,他挥舞着长刀,刀刃上夹杂着撕裂空气的低鸣。两柄长刀在空中相击,迸射出金黄色的火星。十几回合后,他寻得一个间隙,在对方格挡长刀之时以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柄锋利的弯刀,自下而上地斩向敌将前胸。短刃弯刀在对方的胸甲上留下一道白痕,又飞速的从另一角度切出,青色的锋刃犹如毒蛇的信子,不断向其要害之处袭去。 乌苏达尔的嘴角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面对他引以为傲的猎刀术,即便是夜族的精英武士,也只有勉力招架的功夫。 两百步外,墨台轩目不转睛的看着两骑之间的缠斗,乌苏达尔手持长短兵刃,左右并出,一时间占尽上风。而那个敌将则横起长刀,完全收起了攻势,只在全力格挡着那神出鬼没的弯刀,两人在一时间难分上下。 突然,墨台轩握紧双拳,失声道:“不好!危险!” 在墨台轩身旁的人被其呼声一惊,纷纷定睛向前看去。只见乌苏达尔一瞬间从缠斗中脱离开来,身体在马背上略微倾斜着,长刀遗落,手中仅剩下那柄不足两尺的弯刀。 “怎么会……”乌苏达尔的脸上溅着属于自己的血滴,满脸的难以置信。 银华骑将一击得手后没有丝毫停顿,他迅速驾马赶上乌苏达尔,毫无犹豫的再次扬刀。后者虽用尽全力抬刀格挡,但是对方刀下的力道颇为惊人,每一击便会将他的弯刀下压半分,随着又一次的碰撞,弯刀的刀背终于被其逼至颈间。 “卑弱而狂妄的贱种,永远无法理解武神的选择……”看着已入绝地的猎物,骑将冷冷说着,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怜悯,泛着寒光的刀刃一击劈落。 人声如沸的军阵骤然安静下来,两军中央,“速台之虎”乌苏达尔刀断身死,血溅如虹。其无头的身躯在众目睽睽下摇晃着滑落马背,被枯黄的杂草所掩盖。由乌苏家武士组成的阵列中顿时发出一片悲戚之声,而银华军的阵中则鼓声大噪,激动的士兵们挥舞着雪亮的兵刃,在光线的反射下好似一片银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