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不可企及的意志
西拉走后,奥维尔斯与达莉娅翻过大山,越过长河,经过半年之久的错误迷途与严寒酷暑,终于在一日看见了希望。 这时已是午夜,当奥维尔斯背着母亲与达莉娅越过一座白雪皑皑的大山时,奇异的景象突显在眼前。按照常理来说在这种境地越往南应该越寒冷,但前面却是一片苍翠。 在一片广阔的荒原上,稀疏地屹立着几十棵巨冠渊木,繁茂的植物花草遍布其中。荒原上有着老旧的漏顶土屋,条条长蛇般的蓝色精灵在荒原的天空掠过,他们来自荒原西方一片绿莹莹的精灵森林。 “那是自然精灵中的夜灵,他们只有在异常宁静而美好的深夜才会出现。”达莉娅指着他们,轻声道。 大荒原的前方,是一座连绵不绝直入云霄的高山,高山前有一座方碑,其上横向雕刻着“南阿之巅”四个青色大字。在四个大字下是用古东铎(1)语写成的一首诗,诗文这样写道: “天高路更阔,云淡风也轻。 晴空望云燕,青鸟穿苍穹。 小川流水细,羁旅孤身行。 花街千蝶舞,飘渺伊人影。 远去二三里,熙攘灯火明。 醉步该还家,梦罢一身空。” “那便是南阿。”奥维尔斯直视着它,言语激动,之后,他放下母亲,脱下半路上西拉为他做成的厚重兽皮大衣,负起母亲,向着那座大山快步奔去。 山脚下盛开着丛丛兰花,站在这里向上遥望,山的顶端直入云霄,消失在滚滚的云气之中。 达莉娅紧随其后来到这里,“这便是南阿之巅,连飞鸟都飞不过。”奥维尔斯看见荒野上的大鸟从那被风雨冲刷得残破不堪的几座土屋中飞出,盘旋在山的中部,再也无望向上飞去。 “但我宁死也要将它攀过。”奥维尔斯言语坚定,他环顾四周,看见层层青色古藤附着在山壁上。 “达莉娅!待我攀过了这座大山后会立刻回来,我该如何感谢你这些天来舍身来到这荒无人烟之地陪伴我。”奥维尔斯放下母亲道。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攀过它回来为止。”达莉娅坐在山脚下兰花丛中的巨石上,冲奥维尔斯灿烂一笑。 “会的!”奥维尔斯坚定地点头,随后来到山下,向上攀爬而去。 达莉娅在下面望着,奥维尔斯已过了半山,她看见一颗颗细小石子在山间震颤滚落。奥维尔斯吃力攀爬,光滑陡峭的山壁令他无处落脚,他紧紧抓住山石间的缝隙,十指早就磨破了皮,一个不小心,便顺着山壁滑落下来,幸而他抓住山壁上的藤蔓,才免于一死。 惊心动魄,达莉娅跑到他身边。 “不!我没事!”还没等达莉娅去扶,奥维尔斯立刻站起,他仰头望向山顶,再次向着大山攀爬而去。 他攀爬一段时间又掉落下来,接着又攀爬,这样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天,他也不知患了多少伤,还好有达莉娅在身边,一直都照顾他并给他鼓励。然而,在一天夜晚,西拉突驾着快马带着一只小兔子来到这里,在匆匆与达莉娅说过一番话后,便强行带着达莉娅离开,那只小兔子还奇怪地咬住达莉娅的裤脚不放。 奥维尔斯整日攀爬,体力逐渐下降,没有了达莉娅,他孤独无助。 一日,他带着满身的鲜血与汗水从山壁上滑下,一头栽倒在地,近似癫狂地用拳头猛击大地。 “我就这样无能!连一座山都翻它不过!”他大吼着,之后四仰着倒在地上,望着天空中急速流转的云气,想象山后的奇景,他不禁羞愧万分,再次站起,继续攀爬而去。 在无数次失败之后,奥维尔斯疲惫的眼中望见那山脚下盛开的兰花,也许理想就在眼前,可却可望不可即。 当奥维尔斯再次从山上滑下时,他遭受重创,原本钢铁般的身躯突然变得酥软,他是真的做不到,真的怎样都没有办法,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怦然一声,无力的他如一座大山巍然地跪倒在地,一语不发看着靠在他身边的母亲抑或是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望着高耸的山顶,又低下头凝视这铁青色的大地。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可逾越的山巅,那也不可能不存在把这山巅挫败的意志!”一瞬之间,所有以前与母亲在一起的画面就像颗颗碎片全部现于眼前,他双手按在大地上,眼泪不断滴落。像突然死去了,更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时间变成了漫山遍野的绿色,变成了渊木的嫩叶枝条与烈西鸟(2)雏鸟的啼叫,转瞬又幻化成了漫山灿烂的花朵,幻化成夏日淌过耳边的清风与清晰沉醉的的夏日星辰,不经意间它又荒成片片落叶铺满整个荒原,荒成在天空中转瞬即逝的夜灵的影子与飒飒秋风,之后它又在别人难以看到的一刹那凝成片片如精灵般的白雪,凝成了飞向天际间的白色雪鸟(3)与它在天空中留下的一条永不磨灭的银色闪电。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多少个严寒酷暑,奥维尔斯一直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一天深夜,当月变圆映入整个荒原时,在高山的八方突传来飒飒的零碎声响,像是风吹落叶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簇簇圆球状生灵顺着风势飘散而来,他们降落在这荒原的土屋中,每只只有栗子般大小,但却数量众多,叽叽喳喳地一瞬间便已塞满了整个荒原土屋,又像层层水流溢出屋子,淌向墙壁与附近大地。一段时间后,他们渐渐寂静下来,米粒一般的小眼睛直视前方的奥维尔斯。 “那个人一直跪在那里已经有八年了。”夜空中蓝色细如长蛇的夜灵飘过,这空灵的声音便是夜灵的细语声。这八年里,是夜灵在维持着奥维尔斯的生命。 “那个人类的孩子想要跨过这座大山见到山后面的怪老头让他救活自己的母亲。”夜灵说,“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这般情深意重的人了。” “土屋精灵们!”夜灵呼唤道,“他需要我们的力量,你们即刻前往帕加瓦罗山告诉精灵至高王爱德米亚,告诉自然精灵的所有族人,我们要帮助他!” 时光荏苒,诸灵向八方退却,耸入云端的南阿之巅被这无可企及的意志打败。轰然一声,高耸的山峰向后倒塌而去,山体中央裂开了一条宽阔的缝隙。已不知过了多少年,幼时的奥维尔斯已长出了浓密的胡须,短小的衣服也被挣得破烂,青苔、树根与藤蔓盘绕全身,烈西鸟在他的头上筑了巢,那是春季吧,幼鸟在他的头上不住地啼叫,蝴蝶翩舞来回,在他的四周,那已经不再是曾经了。
随着这一声裂天巨响,一个长发蓬乱、头上戴着若笼子般的枯木枝的老者从那大山裂开的缝隙间缓缓走出,这老者一身灰色宽袍、执着木杖、身边跟着一只到达老者肩部的大白鹤。 老者来到奥维尔斯前方单手抚摸着他的头部,不一会儿,那缠绕在他和母亲身上的青苔与树枝便迅速向大地中退去,奥维尔斯也奇迹般地苏醒,灿烂的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他用手遮挡着,“你是?”他猛然站起,此时的他已经变得高大强壮。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坚持?”那老人紧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道。 奥维尔斯猛然跪在地上,高声道:“因为想救我的母亲!” 他激动地呼喊,声音在幽幽大山间环绕回荡,荒原上的生灵们全部探出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知道您就是那位我一直要见的人,那么现在,求您帮帮我!” 老人回过头,喟叹道:“但是,你的母亲的确已死,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永世不变的真理,因为这样,生命的大爱才更加值得珍惜。” 奥维尔斯望着寂静的母亲。 “但是母亲她还是没有腐!”他高声辩解道:“只有活着的人才不会腐!” “这的确很特别,但她已经气息全无!即便是有天大神力,也无法挽回了。” 奥维尔斯的眼神顿时变得无力,“这怎么可能!”他椎心泣血地呼喊。 这样,在他换上了那老头给他的灰袍衣服后,一直到深夜,他才忍受着沉重的痛苦将母亲用泥土掩埋在南阿大山的前方,并为母亲立下了一块小小的碑,上面用他的鲜血写出“奥维尔斯之母——琳娜之墓。” 他跪在坟墓前,痛哭流涕,“母亲,您对我的爱,我永世也难以回报,只是可怜在您生前,我未曾带给你什么快乐,愿你在远去天堂的路上,安息平稳,而儿的这一生,也就无欲无求了。” 说罢,他猛然站起,像是放下了一切,突然显得格外高大,又深鞠一躬,望着远方迷离天色,顺着山体间的缝隙,向山后走去。 在他离开不久,在母亲的坟墓中,突腾出了一把泛着青光的寒剑..... 注释: (1)东铎:西尔飒斯人的祖先。 (2)烈西鸟:世界中生活在渊木树冠中的一种鸟,嘴部尖长,啼声尖利。 (3)雪鸟:世界中一种在极度严寒中才出现的鸟类,通体白色,它所飞掠的地方会留下一道一季都不会消去的银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