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平军西进川蜀 大渡河冀王殒命
【史要】石达开进军川蜀,兵败大渡河;骆秉章诱降,石达开遇难…… 却说,石达开在贵县逗留年余,招募了一些兵士充实队伍后,正准备启程进军川蜀。忽然,大成国败亡的三万余众前来投靠;石达开正缺兵源,心中大悦,即予接纳。 同治元年一月,石达开又率领一支号称十万人的大军启程远征川蜀了。 石达开派遣李福猷为先锋,自己亲率大军从桂北进抵湖南的绥宁;然后,又沿着湘黔边境北上,经靖州、会同、沅州、泸溪、永绥,抵达湘鄂之交的龙山。 此时,先行到达的李福猷已在湖北的来凤大破鄂军,斩杀了鄂军总兵惠春、游击兴禄、都司双庆等人,一举夺取了来凤,为石达开大军入川清除了一大障碍;石达开大悦,升赏李福猷为人台左宰辅,晋爵掀天喜。 清廷闻报大惊,饬令新任四川总督骆秉章、湖广总督官文、新任湖北巡抚严树森、新任湖南巡抚毛鸿宾等人会同围剿,欲以此四路兜剿,将石达开围歼于湘、鄂、川、黔边界。 然而,由于四路清军未能约期而至,欲将石达开围歼的计划未能实现。未待四路清军齐集,石达开已离开来凤;经湖北的利川进入川东占领石柱,然后沿江而进抵达涪陵;欲从此处过江,突入川蜀腹地。 但是,骆秉章早已在此沿江布下重兵,凭借长江天险加以阻截;并在石达开到达前,即对涪州城及其四周实现了坚壁清野,城中房屋尽皆被焚毁。 石达开见百姓因此遭殃,十分痛心;于是,张贴了《翼王石达开告涪州城内四民谕》,痛斥清庭伤天害理之举;《谕》略云:“本主将立心复夏,致意安民,欲即破厥城池,为民雪恨,窃恐玉石俱焚,致众含冤。尔四民等痛无家之可归,愧有仇而不报。诚能效沛子弟,杀酷令以归降,自当妥为安抚,不致一枝无栖,并约束士兵,秋毫无犯。” 石达开急欲过江,但因所有船只尽被焚毁,且清军隔江戒备森严,只得无奈地望着湍急而逝的江水不能过。于是,石达开放弃了从涪州过江的打算,继续西进至巴县;接着,就进攻纂江,欲以此调动驻守重庆的清军后而乘隙过江。 然而,此计被识破,驻守重庆的清军反而加强了防备;石达开的计划再次受挫,只得又放弃了从巴县过江的打算。于是,渡过赤水,继续西进;在合江击败了湘军的刘岳昭部,攻占了该城。 然而,终因清军凭借长江天险,且沿江皆有重兵布防;使石达开未能如愿深入川、蜀腹地。石达开这才决定绕道黔、滇,至金沙江寻找渡江机会。 重入云南后,石达开将全军分成三路;一路交由人台左宰辅李福猷率领作为后队,驻扎在昭通附近的镇雄,以牵制由黔尾随而至的清军。另一路由天台左宰辅赖裕新率领的中旗军为先锋,沿川、康边界北走,寻找渡江机会,并策应石达开的大军。石达开则亲率大军自镇雄出发,从新入川;并进抵到宜宾的横江;欲再次强渡长江,深入川、蜀腹地。 清军见石达开进抵横江,急忙又调集川、滇、湘军多部赶赴横江,欲阻止太平军从横江抢渡金沙江。于是,两军在横江对峙;终因清军隔江坚守,石达开急切难下,只得暂缓渡江,重又退入云南。 抢攻横江不成,石达开想出一计;石达开命驻守镇雄的李福猷大张旗鼓东入贵州,以迷惑清军。固然,各路清军误以为李福猷所部是太平军的主力,纷纷追赶围堵;于是,石达开率大军在未遇抵抗的情况下自米粮坝轻易地渡过了金沙江,然后继续西进。 此时,传报“率部先行的赖裕新已进抵四川的宁远”;石达开闻讯大悦,即命大军速进前去策应。然而不意,又传报“在越□厅的小哨汛、中州坝一带,赖裕新部遭到了清妖的阻截;激战中,赖裕新不幸阵亡,所部已全军覆灭”。石达开闻此噩耗,如五雷轰顶惊愕万分;不但痛失了爱将,还撼动了军心,并打乱了他的计划。 然而,很快的,石达开镇定下来;在失去前军策应的情况下,决定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取道川、康边境,欲从位于川西的大渡河过江;然后,挥师东向,直取成都。 同治二年四月,石达开的大军也到达宁远,然后折向北上,直奔大渡河。石达开知道,欲北上成都,必须渡过大渡河;而宁远至大渡河有一条大道,经越西、海棠,翻越小相岭后,再从越□可到达大渡河边的大树堡,然后从大树堡渡河至对岸的富林,即可直达成都。前锋赖裕新所率领的中旗军,走的就是这条大道。只是,清军必定在此道上派兵堵截,绝不会轻易的放他通行。 果然,骆秉章为防堵石达开渡河进入四川腹地,已急调川军总兵萧庆高、何胜必率本部兵马,在这条道上的富林、大树堡等要隘之处设置重兵进行拦截;并买通邛崃土司岭承恩,让其带兵防守越□,截断了北上大树堡之路;并将大渡河上仅有的十三个渡口,皆派兵驻守严加封锁;所以,这条大道看来已是难以通行了。 但是,石达开的大军远行至此,虽然受阻,也已是不可折返,没了退路;看来,即使有重兵堵截,也只得血拼一番了。因为,此时的退路也早已被清军的追兵堵截;所以,只有继续前进,尽早渡过大渡河后,深入川、蜀腹地,方是生路。然而,眼下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如何是好?石达开不由得犯难了。 此时,军师曹伟人又献计道:“冀王勿忧,吾曾询土人,闻尚有小路可至大渡;此小路虽崎岖难行,且尚未设防,仍可通行。沿此小路而进,可抵大渡河之紫打地;紫打地所处之松林河段,河面狭窄易渡。兵贵神速,冀王何不出其不意,由此小路潜行而出?军至紫打地即过松林河,据松林土著,可获米粟充饷犒军。尔后,自松林入泸定,经天全,绕邛州,大军即可直逼成都也。” 石达开闻言,觉得可行;于是,欣然道:“卧虎先生所言,正合吾意。大道受阻,吾当抄小路到紫打,抢渡松林;此谓天不绝吾也。” 于是,石达开派人去找了数十名彝人作向导,然后率领大军即刻启程;一路上,盘山越岭皆是崎岖小道,人迹难至,可谓是历尽了艰辛;但因有向导引路,太平军终于顺利地由冕宁经大桥、铁宰宰、水扒岩、烂泥坪、铜厂、新场等地后,抵达了大渡河畔的紫打地。 紫打地位于大渡河南岸,所处河段曰松林河;隔江相望即是松林渡,为越西厅土司千户王应元辖区。站在紫打地的山峡上俯视,但见大渡河宛如一条曲折的大银蛇静静地躺在群山之间,向远处蜿蜒逝去;由于两旁是高耸的山峦,处于峡谷中的河道倒是显得狭小平缓了许多,似若一脚就能跨越。 到了紫打地后,全军上下似乎都舒了一口气。虽然,骆秉章买通了土司王应元,此时已在北岸派兵驻守,以防太平军由此渡河取道松林后进取泸定;但是,驻守北岸的兵力毕竟不多,仅有王应元的五百土司兵及五百团练;区区千人,怎敌得太平军数万大军?所以,石达开全没放在眼中;他唯一要克服的只是那条虽然看似不宽,但却毕竟是处于大山深涧中的急流。于是,刚到紫打地,石达开即令将士采伐竹木,赶制竹筏、木排,准备渡河。 然而,正在太平军忙于采伐扎筏准备渡河时;忽然,军中女官前来报说:“夫人临产,冀王又要添丁了。” 石达开闻报,当然欣喜;于是,吩咐“暂缓渡河”;待其夫人安然分娩后,再行渡河。因此,原定“军至紫打地即过松林河”的计划也就被搁置了。 军师曹伟人闻知,急忙向石达开劝谏道:“兵家乘虚宜速,切不可懈怠。今河北兵备薄弱,尚可轻渡;若是延以时日,让清妖增兵固防,阻截吾军渡河,奈何?” 石达开却不以为然道:“卧虎先生过虑了,区区松林小河,举步即过;岸北守备仅土司一支弱旅,不经一击;纵使清妖增兵,吾有大军数万,也何惧耶?夫人随吾奔波劳顿多年,今幸有喜,吾岂忍心让其再受颠簸?稍候片刻,静养一时,又有何妨?来日,吾即挥师过江,痛击妖兵。吾已至此,过江乃旦夕而已,何急如此耶?” 曹伟人欲再言,石达开却挥手道:“吾意已决,先生毋再言。” 曹伟人只得怏怏退离,暗自叹道:“冀王何惜妇孺如此,竟令三军危于此地,而自毁英名于一旦矣?” 是夜,石达开的夫人果然又生了一个儿子;石达开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遂令全军就地休整三天,开怀庆贺。石达开因喜得贵子,喝了个酩酊大醉;而曹伟人却是心急如焚,但又十分无奈。 这一晚,全军将士也借了“冀王喜得虎子”之光,开怀畅饮,闹腾了半宵;直至子夜,方才罢宴安寝。 谁知,子夜刚过,忽然天降暴雨,铺天盖地的大雨如注,顿时引发了无数股山洪,汇流入江后形成了滔滔之势。 待得石达开从睡梦中惊醒,天已拂晓;那条静静地躺在山峡中的松林河,原来看似狭窄的河面,经一夜暴雨后已变得开阔了许多,且水势在不断的上涨,石达开这下才也慌急了。江北清军与土司兵的阻截,他并不放在眼里;而这出乎意料的滂沱大雨,倒是确实令他担忧;如此的大雨,必定会使松林河水暴涨阻断大军进途;若是不能赶在河水暴涨之前渡江过河,非但深入川、蜀腹地的计划要落空;处于如此贫瘠之地的太平军将会被陷于绝境,甚至于全军覆没后果不堪设想。 石达开不敢再往下想,急令军士赶紧扎筏,立即抢渡松林河。石达开一声令下,无数将士即蜂拥到江滩上,争先恐后地登上竹筏、木排,皆欲抢渡过江。 但谁知,正在太平军半渡至江心时,大渡河上流传来了阵阵似闷雷、如奔马般的轰鸣声。原来,因昨夜一宵暴雨,大渡河上流引发的山洪经一夜奔腾后,此时洪峰已经到达了紫打地的松林河段。洪流发出的轰鸣声,在这高山峡谷之中回荡,更令人觉得是那样的惊悚骇人;洪峰如凶残的虎狼,咆哮着、怒吼着,由远而近横冲直撞地席卷而来,吞噬了阻挡在它前进路上的一切。 此时,正在江心强渡或候于江滩上的数千名太平军将士,见洪峰来临,都吓得面无血色了,皆欲登岸逃命;然而,洪峰来得疾速,瞬息就到眼前,以排山倒海无坚不摧之势压向这群脆弱的rou体。顿时,无数竹筏、木排像纸片一样漂浮在峰谷之间奔泻而去;而数千名太平军将士来不及登岸逃命,尽皆被洪峰卷走随波而逝无一人能幸存。 洪峰的到来,非但折损了太平军的数千兵力;还使已经上涨了的松林河水更是瞬间暴涨了几丈,狂暴的江涛在山峡间奔腾咆哮,再也不允人驾舟撑筏横渡过江了。 石达开眼见数千将士被洪峰卷走,已是痛心疾首;又见河水暴涨阻断了太平军渡江挺进之途,更是顿足叹息追悔莫及。此时的石达开,才悔恨自己不该不听曹卧虎之言,以致错失了渡河的良机,被这突然变得狂怒了的江水阻截于松林河南岸而不得进。 石达开不由得仰面长叹一声:“天绝我也!”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三天后,松林河咆哮的洪水终于平静了一些,石达开才又组织抢渡。然而,洪峰过后的江水仍是奔腾湍急得难以摆渡,稍不留神即有覆舟的危险,欲抢渡过江仍非易事。 而此时,骆秉章派遣重庆总兵唐友耕率部驰援王应元,已在松林河北岸增兵防备;所以,石达开组织了多次抢渡,均未能成功。就这样,石达开大军被堵截在了松林河南岸;如此僵持了近月,太平军仍难以渡江。 于是,曹伟人再次献策,欲买通土司千户王应元求和罢战;于是,以石达开名义致函王应元;《函》曰:“予恭奉天命,恢复大夏;亲统雄师,途径汝境;然没取汝土,不犯秋毫,汝何堵截不让过?吾愿以良马、黄金,与汝结好;如此,属地可免遭兵戈;且天国一统之日,定与厚报。” 然而,此时的王应元早已被骆秉章收买;堵截石达开本来就是秉承骆秉章之意而为,岂会轻易放行?且王应元知道,此时的石达开已是如入绝境来日不长,也就更不愿与石达开言好罢战而交恶于清庭了;所以,王应元给石达开复了一函,表示要与石达开“一战到底”;石达开也就被迫入了强渡不能、罢战不得的境地。 而此时,由南面尾追而至的清军王松林部也在步步进逼,而前方又有被骆秉章买通了的土司岭承恩堵截于马鞍山要隘。同时,骆秉章还调派四川建昌镇总兵胡中和率部驻扎在泸定以南的化林坪,以为后援;派海门营参将谢国泰率部驻守猛虎岗,以扼制通往箭炉之路;太平军被围困在松林河边的紫打地进退不得,情势十分危急。 面对如此险情,曹伟人又坦然建言:“值此险境,北进之途已绝,当由海棠大道突围南归;如此,尚存一线生机。” 而此时的石达开虽然也觉到了继续北进已是极其困难,但却很不甘心,不愿回头南返;所以,石达开没有采纳曹伟人的建议。 石达开见清军在岩□尚未设防,虽然此路两旁面临陡崖与深涧,极难通行,但不妨一试。于是,命令三军即从岩□突围。 由岩□通行的是一条沿着松林河谷盘桓而进的小道,一侧是陡峭的崖壁,另一侧即是奔腾而逝的大渡河;行进在如此狭窄的山道上,随时有掉入河谷的危险。且此时,驻守在河北岸的清军周岐源部又从对岸不断的用火枪袭击,把行进在毫无遮挡的崖壁前的太平军将士当成了活靶子。而堵截于马鞍山的土司岭承恩,见太平军欲从岩□突围,即派遣土司兵攀登上岩□的崖顶,用滚木、雷石自上而下抛砸。 太平军的宰辅曾仕和一怒之下为泄愤竟将数十名彝人向导全杀害了,这下更是激怒了土司兵,滚木、雷石更如雨点般地直往下砸。于是,太平军或被木、石砸死,或被枪弹所毙,或掉入河谷而亡,损失十分惨重。 石达开虽然恼羞成怒,但却十分无奈,只得命令将士仍拼死突围;如此拼搏挣扎了一整天后,石达开才率领残部突围而出,进抵至利济堡。此时,天已向晚;经清点,随石达开突围而出的仅存三千余人;被截留的余部生死未卜,辎重、粮草尽失。 到了利济堡,此地有一处名曰老鸦漩的渡口,水势更显险恶;石达开自知难以在此渡河,只得就地驻营,待来日再说。因突围时粮草尽失,而如此的荒山僻壤中无处觅食,将士奔突了一天却是粒米不进无食果腹饥馑难忍,只得杀战马充饥。此时,从岩□突围而出的太平军又被困在了利济堡;入夜,岭承恩又派土司兵进行sao扰,令太平军终夜不得安宁;如此数日,太平军进退不得,大有坐以待毙之危。 此时,曹伟人又道:“如此困守待毙,莫若与清妖背水一战;幸而胜则图前进,不胜则同趋清流,断不可受辱于市槽。” 众将士皆附和,石达开也有同感,高声曰:“诺,明日与清妖决一死战。” 于是,准备来日厮杀,与清军拼个鱼死网破。 而此时,骆秉章闻报石达开被困;于是,指令重庆总兵唐友耕招降石达开,以为驱用。 唐友耕惑曰:“彼狂傲一世,岂愿降?” 骆秉章却道:“彼已入绝境,非降即亡;人皆贪生,岂有不降之理?汝不必多虑,但行无妨。” 于是,唐友耕一面挂出“降者免死”牌,欲诱使太平军将士出降;一面派遣部将杨应刚至利济堡,欲游说石达开屈降。 石达开正欲背水一战,忽报唐友耕遣使前来;石达开知其用意,不由得犹豫了。 此时,宰辅曾仕和进言道:“清妖高悬免死牌,今又遣使前来,皆欲诱使吾等屈降。末将闻知,此去十里即为梁桥;冀王不若趁机行诈降之计,待至梁桥,猝然攻而夺之;若能克取梁桥,过桥即可达洗马谷场,吾军则有活路矣。” 石达开闻言,觉得此计尚可行,也就取消了背水一战的打算,欲行诈降计,以谋生路。
但是,曹伟人觉得此计难成,劝阻道:“清妖言而无信,冀王欲行诈降,彼岂能无备?如行,几近自投罗网耳,断不可为。应以力战求胜,不可侥幸图存。” 曾仕和却又异议道:“军师差矣,为将帅者,不求力胜,应图智取。吾今已粮草断绝兵无战力难以拒敌,天赐良机如若不取悔之晚矣;军师何愚昧至此?舍活路而谋绝径耶?” 曾仕和的诘问使曹伟人缄口难答,因为确也别无良策可图,甚感无奈。 于是,石达开决定依计而行;遂召见杨应刚,听其游说一番后,虚言应诺;然后,让其回营禀告,择日过桥受降。 于是,杨应刚回营禀告唐友耕,唐友耕又急报骆秉章,言石达开已愿意受降。骆秉章闻得此讯,如获至宝,喜不可言。 然而,唐友耕仍心存疑惑道:“若其中有诈,如何?” 骆秉章笑而言道:“唐总兵不必过虑,彼已言愿降,此乃天酬我也;纵然其中有诈,又有何妨?汝可将计就计,大功岂不成哉?” 于是,骆秉章对唐友耕窃言,教以如此这般;唐友耕颌首称是,依计而行。 唐友耕得计后,即增兵梁桥,以防石达开诈降夺桥;同时,再遣杨应刚去见石达开,故意道:“石将军若愿降,须至吾军大营书约为信。” 石达开闻言,缄默无语。 宰辅曾仕和却忍不住斥道:“吾诚心致意,何必多此一举书约为信?如若不信,则兵戈相见罢了。” 杨应刚倒也不示弱,正色道:“既为诚心,何没敢至营书约?莫非有诈?既如此,吾即告退。然汝等已处此绝境,插翅难飞,尚能战乎?书约仅为互信耳,并无他意;吾实为汝好,汝何曲解而莫敢往耶?” 杨应刚言毕欲辞,曾仕和怒目而视,两人僵持不再语。 而此时,石达开却举手示意留步。其实,正在两人争执之时,石达开自思再三。他从杨应刚的口中已知,自己的诈降之计早被识破;如此,清军在梁桥上必定增兵戒备,欲以诈降夺桥过关看来已是不可能。而处于如此绝境,军中已断粮;兵士无食果腹,尚能坚持几时?更不待说两军对阵交锋了。自己死不足惜,数千将士跟随自己多年,而今也要作异乡荒魂,却是于心不忍。若是对方能有信诺,可为众将士求得一条生路,即使自己死上百遍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石达开缄默犹豫了一阵后,才探问道:“若降,将如何处置?” 杨应刚看了石达开一眼,答道:“总督大人早已放话,若是石将军愿降,当表奏朝庭,为石将军求官进爵;余众给资遣还,皆免死。” 石达开追问道:“汝勿诳吾?” 杨应刚拍胸道:“苍天在上,若食言,五雷轰顶。” 于是,石达开暗叹一声后才又道:“既如此,吾即前往书约。” 石达开之言,杨应刚听了心中暗喜;众将却顿时哗然,皆曰“不可”。 曹伟人也大惑道:“此小人之言,冀王岂可轻信?冀王若降,九死一生耳,断不可为。” 石达开却叹道:“卧虎先生怎不知吾心?吾非为己求荣,实为众耳。今吾军处绝境,难以突出;吾死不足惜,然众兄弟何辜而亦随吾受罪?故若能以达开一身之躯,换得三军将士之生望;吾虽九死无憾。吾料其既立誓,当不致言食,此去应无虞,诸位何作妇孺状耶?” 石达开的一番话后,众将士这才不再言;曾仕和却仍不放心,愿生死同往;于是,石达开带了曾仕和等数十名将士,随着杨应刚离开利济堡,策马过梁桥,去往大渡河北岸的清军大营中。 曹伟人见劝阻无果,料知石达开此去凶多吉少;于是,对石达开泣言“冀王慎行”后,自投大渡河殉难了。 且说,石达开等人过了梁桥,来到驻屯于洗马姑的清军大营;刚入清营,即有数百清兵将其团团围住。 杨应刚则转身宣告道:“总督大人有令,请石将军进中军大帐书约,余者止步。” 石达开闻言,也似觉有不祥之兆,但事已至此,很是无奈;自思,若以身边仅有的数十人,抵十倍于己之敌,绝非易事;且再依了他言,看他如何发落? 石达开这么一想,也就举手向众人示意“莫妄为”;然后,独自一人随着杨应刚,默默地步入了中军大帐。进得中军大帐,只见唐友耕端坐于上,却不见骆秉章。 石达开责问:“汝总督何在?” 唐友耕却道:“总督大人在成都等候久矣,请石将军即赴成都书约。” 石达开厉声斥道:“汝欲食言否?速兑诺放行,吾方书约。” 唐友耕冷笑一声后,却道:“石将军毋虑,汝之部卒自当有归处。来人,请石将军启程。” 唐友耕言毕,即有数十名清兵从帐后涌入。 石达开方知果然是诈,自己已误入圈套,故欲抗争拼杀,却为时已晚;没待石达开拔剑出鞘,团团围于四周的清兵已蜂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将他按住,令他施展不得手脚;就这样,石达开被生生地擒住了。 尔后,唐友耕就将石达开押解往成都;同时,派遣重兵围攻驻留在大渡河南岸的太平军。此时,早已饥馑难忍疲惫无力了的太平军将士,因群龙无首更是不堪一击了,很快地就被清军尽皆殊灭。 石达开被押解至成都的总督衙门,来到骆秉章跟前;骆秉章欲给其解缚,以示善意;然而,当见到石达开怒目圆睁盯着他时,骆秉章不由得惊愕而止手;遂退后一步,笑曰:“石将军久思赴蓉,今既至,有何感乎?” 石达开昂首而答:“悔不该没听曹卧虎之言,致有今日;若非,定叫汝等难以安枕。然吾岂料汝等无信至此,竟然耍小人欺诈之术;此非丈夫所为,汝不配与吾语。” 骆秉章却不以为耻道:“石将军英武盖世,怎不晓‘兵不厌诈’耶?而今,愿降乎?” 石达开不答,稍息方予反问:“吾部将士,现置何处?” 骆秉章即道:“已至天国耳。” 石达开闻言,昂首无语良久;接着,大笑不止,自语:“吾当随天朝兄弟,同赴天国;汝勿多言,吾一死而已。”言毕,面无惧色地转身往营外迈去。 骆秉章见石达开视死如归断无降意,遂不复语;望着石达开的项背,轻声叹道:“真人杰,可叹可惜,生不逢时也。” 就这样,公元一八六三年六月二十七日,石达开在成都遇害;是年,三十三岁。因诛除石达开有功,清庭赏封骆秉章为太子太保。 已率部入黔的李福猷得到石达开遇害的噩耗后,悲愤交加难以言表。 李福猷见主帅已失,自己所率的一支孤军欲进取成都已成泡影;且黔、滇贫瘠之地,难以持久。于是,李福猷率部突出黔、滇;欲重回江南,以求东山再起,并为冀王复仇。然而,当李福猷率部进抵湖北的咸丰境内时,却受到了清军的阻截而被迫折返;尔后,李福猷率部转战于桂、粤各地。 同治二年十一月,李福猷在广东连州遭清军伏击,不敌而败,部下将士大多阵亡;李福猷因伤重被俘,解往广州后亦被处死。 至此,石达开及所率的远征军全部覆灭,清庭终于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